上头的甲油已经脱落一半,瞧着瘦似柴样,拉杂斑驳。人老珠黄的年纪,这身装扮妖里妖气的,既不时髦也不好看,若非自己亲妈,简直不堪入目。
十几道菜的大阵仗果然另有所图,许苏早猜到对方一个劲催自己回家吃饭就没安好心,睨着眼睛问:“三万?”
苏安娜道:“三十万。”
“三、三十万!”许苏几乎跳脚,又怕把厅里的傅云宪吵醒,硬生生地忍下来,憋着嗓子道,“老太太,你当你儿子印钞票的?!别说三十万,他妈的三万也没有啊!”
苏安娜一脸“多大个事儿”地瞥了儿子一眼,又转过脸,朝厅里的傅云宪努了努嘴:“他那房子不还有你一半呢么,怎么就不能拿一点利息了?”
“那是人家的玩笑话,你还当真了?”许苏有点烦躁,转头继续刷碗,刷碗的手劲大了,乒乒乓乓的,“人跟你客气,你也不能就拿人当提款机吧,这些年你都跟他借多少了,早还不上了。”
苏安娜嫌这儿子不心疼母亲,把气撒在了灶台上,气咻咻地抹着灶上油灰,模样显得十分可笑:“你个小畜生是我生的,还是傅云宪生的?刚才牌桌上宁可向着外人,都不向着你妈。”
“老流氓精着呢,咱们那点伎俩他会看不出来?不跟你较真罢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们一家都欠着人傅律师天大的人情,许苏不yu未还旧债添新债,只能点着头安抚母亲,“我去想想办法,跟朋友们凑一凑,三十万没戏,万还是可能的。”
苏安娜倒不乐意了,啪地一摔抹布:“你就想看着你亲妈被人砍死,是不是?!”
许苏脾气也上来了,转过头,怒目瞪着自己亲妈:“你要再去赌博,被人砍个半身不遂,我为你洗脚擦身,被人砍死,我给你披麻戴孝,但这钱我肯定不跟他借了。你自己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不是,不是赌博,是你王姨那儿有个投资的项目,能赚快钱,你妈不也想早日赚够早日还清,让你在君汉里能直起腰杆做人么……”苏安娜挑高了两道纹着的细眉,字字句句都捡许苏的软肋拿捏,忽的话锋一转,“再说这钱也不叫借吧,你真当我不知道,傅云宪是不是睡过你?”
见许苏瞪着眼睛明显一愣,苏安娜趁机提高了嗓门,有意想吵醒厅里小憩的那一位:“当妈的还能不知道儿子的事儿?你也别跟你妈赖,姓傅的是不是睡了你”
许苏赶忙伸手去捂苏安娜的嘴,他做贼心虚地抬了抬脖子,见傅云宪还坐沙上闭目养神,才悄悄吁出一口气。转而小声呵斥母亲:“老太太您能不能小点声儿,不嫌丢人吗?”
这话就是认了。
大三那年寒假,傅云宪是睡过他。但前前后后,也只有这么一次。
第九章有偿(二)
那时“庭前会议”还是个新名词,某日许苏被傅云宪的司机说接出君汉,说是例常地跟检院两方的同志jiao流jiao流,构建和谐新型的诉辩关系。
平日课堂所学不过纸上谈兵,许苏对这类的实cao训练还是满怀期待的。他怀着一腔热血、揣着惴惴的心,一路上不停问司机,我要准备点什么吗?我怕见了人说错话,给我叔丢脸……
对方只笑不说话,笑容十分诡异。
到了目的地才觉出几分不对劲,地方叫凤里名都,其实就是一家顶级夜总会,装修得富丽堂皇,迎面就是一股子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一眼即知不是正经地方。
来的人也算有头有脸,哪里的刑庭庭长,哪里的检察院副检察长,连同傅云宪一起,都是被国内资本系族里的某位大鳄请来“jiao流jiao流”的。
所谓jiao流,就是嫖娼,庭下臭味相投,庭上也就好说话了。而且这几位,还都不约而同好的是那一口,更是难得的一路人,革命情谊山高水长。傅云宪将许苏介绍给对方认识,也没说他俩什么关系,只说,以后还托两位多照应照应。
许苏看了两位领导一眼,其中一位长相很神奇,丹凤眼,卧蚕眉,倘若再面似重枣,活脱脱就是演义里描写的关云长。只可惜关云长大忠大勇,这位领导却是大jian大佞,一行人里就数他最败坏官箴。许苏记了这人的长相,也记了这人的名字,姓氏很稀奇,姓平,单名一个巍字。
朝中有人好做官,无论毕业之后择哪条路,多认识些这种阶层的人铁定没坏处。这道理许苏还是懂的。所以他掩着失望情绪,一直都还笑得挺乖巧。
酒过三巡后,傅大律师已带醉意,与平庭长各自被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子扶上了夜总会上头的名都酒店,jiao待司机让许苏等在原地,待他“jiao流”结束之后,还一起回去。
许苏垂着头,独自坐在包间里等着,耳边靡靡之音,眼前杯盘狼藉,实在没趣极了,就起身出去溜达。
陌生地方,随便走走就迷了方向,不知哪里蹿出一个人,忽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外头人都知道傅大律师偏好雏儿,却不知道他阅人无数,要在他面前装第一次,根本瞒不过。方才那个许是伺候得不周到,都上了床又被撵出去,负责招待的人正愁着去哪儿找个清纯点的大学生,这不,正巧就撞上许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