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再看向柔弱无骨、仙姿玉色的林夫人时,眸子深了深。
林夫人微微仰面,随而抬起另一手来,旁侧的梁仑迅速上前搭着。
她清冷的开口:“步兵校尉屯兵在此守的是尚林苑的门,水衡都尉掌管内苑上下,不说里头的御林军,便是置下尚林令,方才有治理之权。你是步兵校尉的人,做的是水衡都尉的事,领的却是霍家的令?”说到此处,她唇角微扬,“你可知阳奉阴违,是杀头之罪。”
盛君怕是疼痛过度,一时思绪混乱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宋言只能替其出声,他道:“回夫人,吾等驻守苑门自是奉领步兵校尉之命,只是苑中临时入住百位贵女,诸事繁杂,吾等便协助尚林令一道管辖,至于小霍将军的命令亦属分内之责,并无他意。”
“哦,这般看来,倒是我误会了你们。”
“夫人好意提示,吾等只会感激,不敢有其他之想。”
林夫人饶有趣味地看着宋言,她没想到守门之士中还有这般机灵的。眼下盛君受伤,一众吏士皆是惶恐之色,唯独此人不改情绪,十分沉稳。
宋言以为让贵人不损颜面便能将此事化了,岂料反之。
林夫人眸中闪过一抹戏谑,示意黛蓝。
黛蓝走上前去,她从袖中取出两个小玉瓶递给宋言:“适才袖箭有毒,此二为解毒之丸。”
盛君快要被疼痛所击溃,听到箭上有毒还不忘去斥责黛蓝:“你一个女子,心思怎能如此歹毒?”
黛蓝欲要收手,宋言连忙接过。
可就在宋言要将药丸给盛君服下的时候,林夫人悠然开口:“两瓶虽是解药,但一瓶服下后如刀惋心,叫人日日癫狂,另外一瓶则会碎骨烂肉,再不能立足。你替他选一个吧。”
宋言的手一顿,心中沉了沉。
眼前妇人貌比仙姿,内心却毒辣至斯。
宋言不是没有见过深宫妇人,他也知晓林氏一族乃是圣上亲信,族中男子入仕为官,女子富贵显荣,一族中要属林夫人最是高贵。人人赞誉林氏女貌美心善,是天上下凡来的神仙。但今日一见,叫宋言难以想象众人口中“心软的神仙”究竟是何种模样。
林夫人见宋言沉吟不语,她柔声相问:“如何?”
宋言心中清明,只见他撩袍屈膝跪在地上,十分平静地问道:“夫人不妨直言相告,属下适才可有得罪之处。”
“你是个聪明人。”林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言,她道,“人分三六九等,贵贱高下,唯独聪明人不受这些束缚。你来评评,适才他拦我车马在先,辱我仆从在后,跪拜之礼有失分寸,言行举止皆是抗拒,这一桩桩的都是死罪,你叫我如何办?”
要说先前宋言心中清明,此时才算是看透林夫人的心思。
盛君踏出的第一步,便已经触了林夫人的霉头,黛蓝与梁仑二人烈火烹油,贸然相救的宋言才是这场血影的刽子手。林夫人对于盛君的冒犯丝毫没有兴趣,她要处罚之人实则是宋言。
“宋君……”盛君忍痛开口,也算瞧出些端倪,“不用管我……”说罢眼皮一翻,昏死过去。
宋言此时显露出一抹急色,盛君情形危急,讨要解药迫在眉睫。故而宋言不再同林夫人打哑谜,而是拔剑请罪:“属下冲撞贵人,自当谢罪,还望夫人垂怜赐药,莫要牵连无辜。”
林夫人声色不显,但身旁的黛蓝有所动作。
小女娘迈步上前,握住宋言的刀柄缓缓而下,从宋言的角度看去,此女臂弯强劲,确实有功底在身。她似笑非笑地将刀抵在宋言的脖颈之处,身后的一众吏士早无勇猛果敢之色,皆将兵器舍弃,跪地求情。
“夫人饶命!”
宋言沉下目光,看着自己的刀刃刺伤皮肤。
他十指紧握,骨节发出微响,隐忍于心的耻意已然快要喷薄而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有骏马嘶鸣之声传来。
霍起高坐马背之上,长弓重刀皆悬于身,他以凌人之姿高声呼道:“众士听令,凡入漠北、西南、西北作战蛮夷者,不准屈膝下跪!不准抛戈弃甲!不准俯首就缚!都给我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