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楼顶,飞雪和着冷风,似要将人裹挟而去。
黑纱少女拢了拢衣衫,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今年格外的冷,就是在江南,冬日也好像是望不到头似的。一些贫苦的人家,缺衣少粮,已经觉得度日艰难了,如果继续冷下去,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黑纱少女轻轻叹了口气,对自己深宵还在琼楼顶讨好眼前的“老祖宗”很是无语,但爹爹说,此人得罪不得,务必拉拢好了,对她将来想做的事儿大有助益。
她想做的事儿?爹爹真的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事儿吗?或者说,爹爹真的知道她需要什么吗?可以说,爹爹对她心思的了解还不及眼前这位老祖宗呢!
再次冷得哆嗦一下,黑纱少女看露台边上的老祖宗的眼神就很疑惑了。她家巨富,她的衣服看似单薄,其实是鲛纱所裁,故此她并不十分惧怕严寒。可老祖宗的衣服,她很清楚,都是极为普通的衣料,她老人家为什么比她这个年轻人还不惧寒冷呢?这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
沈楼主,或者说是——沈令仪,被黑纱少女哆哆嗦嗦的声音拉回了现世。
回首冷冷望了黑纱少女一眼,这一眼并没有多少温度,因为她沈令仪本就是个没有温度的怪物。眼前这个骄矜的后人,使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那么野心勃勃地想把握一切。
当年,在冷宫煎熬,忧心如焚的日子里,那个黑衣人以救赎者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喝下奇怪的药水,承诺她将由此获得力量,可以自保而不用仰人鼻息。
她喝了,因为她本就无可选择。
可是喝下药水之后,她才知道,这世间原来有活的炼狱!
她的肌肤、内脏痛得如同被片片撕裂,又被人片片缝合。那种由生入死,又由死入生的痛苦经历,她每个夜晚都会反复经历。她痛得都不想活下去了,几度想结束悲惨的人生,可她惊悚地发现,她——已经死不了了!!
她清楚地记得,大年初五的夜里,她挥刀割脉,想要结束这无尽痛楚的人生,至于伦儿,她死后,那孩子也活不长了吧!也罢,就让她母子三人在阴曹地府里团聚吧!
刀子割开腕脉,却没有血流出来!!这是什么情况?
“哈哈哈!”
黑斗篷出现了,他用无比讽刺的口吻说道:“你既然选择跟我做交易,就休想独自中断!我许你不惧寒暑,不老不死,而你——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沈令仪惊恐交加地说:“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药,我为何没有血流出来了?你又到底要我给你做什么?”
黑斗篷竖起一个指头,阴森森地说:“第一个问题,我给你的药可以改变你的体质,让你不惧寒暑,不会老死,它的后遗症就是你会变得……呵呵,不再像个正常人,呵呵呵呵!”
欣赏着她愤怒交加的脸,黑斗篷似乎格外愉悦,他乐呵呵地继续说:“第二个问题,作为对我的回报,我要你帮我弄清楚南楚所有的宝藏所在!”
她看着眼前的黑斗篷,恨恨地说:“我上次不都告诉你了吗?南楚的宝藏在开国义王的地宫之中!至于什么仙山宝藏,我闻所未闻,一定是你搞错了,南楚哪里还会有什么取之不尽的宝藏!”
她,说谎了!南楚王室历代传递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南楚立国搜刮到了巨量的财富,这些财富的大部分存入了义王的王陵之中,留待将来吴氏子孙遇到困难的时候自行取用。另外还有一个只有王对王传递的秘密:如果有一天,吴家子孙资财耗尽、走投无路,可以去一个隐秘的山谷中,那里有取之不尽的财富,尽可助吴氏后人重掌乾坤,再成人王。
她怎么会告诉黑斗篷这个秘密?那些财富本来应该是博儿的,现在博儿没了,那么那些财富就必须,也只能是伦儿的。旁的人休想染指!最最重要的是,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个仙山宝藏到底在哪里,那是只有吴沛知道的秘密啊!
黑斗篷定定向着她,尽管沈令仪看不到他的脸,或是——他根本没有脸,都不妨碍被他锁定的人觉得,如临深渊、欲坠断崖的恐怖。
她死命扛着,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无所有、毫无倚仗,她只有虚与委蛇,或许还有几分生机。
“呵呵呵,”仿似看穿了她的心思,黑斗篷可有可无地说:“也不一定非要从你这里知道答案。我不过是觉得你挺有趣,逗你玩玩而已!”
黑斗篷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倒是有神功法门,能助你来无影、去无踪。我还有法子,能减轻你每夜的痛楚。这样——你要不要考虑告诉我,仙山在哪里?”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黑斗篷,有怨、有恨,也有祈求。
“哦,我懂了,其实你也不知道仙山在哪里对不对,只有吴沛知道?”
她幽怨点头,随即又急忙道:“如果你真能信守承诺,我可以想办法从吴沛口中套出答案!”
黑斗篷又凝着她,半晌后凉薄地笑起来:“可以啊!你只管去做,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法子从吴沛那里知道仙山所在。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先将神功功法赠与你,解除你痛苦的法子也在秘笈里!”
她半信半疑地盯紧黑斗篷,问:“你就不怕我最终失信于你,那时候我既能不老不死,又有神功护身,我却拿不出答案,你又当如何?”
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完全没有把握吴沛会告诉她答案,博儿早夭,夫妻情断,她又凭什么去知道这个南楚皇室最大的秘密。
“呵呵呵!”黑斗篷又背负双手,睥睨着她,漫声道:“无所谓了,我似乎……罢了,我无偿透露个消息给你吧,张夷光——她怀孕了!”
琼楼顶,飞雪漫卷,北风呜咽。
黑纱少女终有些受不住,环抱双臂,颤身道:“老祖宗,夜深寒重,我们……进去吧!”
沈令仪的唇角下拉,讥诮之色更甚,但她倒是真依言往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