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抬腿进去,想到魏嬷嬷若是跟进去毕竟不便,李瑰月就回头对袁嬷嬷说:“劳烦袁嬷嬷带魏嬷嬷去后罩房喝杯茶!”
对她要求向来不会违逆的袁嬷嬷却迟疑了,她苍老的眼中满是担忧,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多说什么。李瑰月含着笑,拉了袁嬷嬷的手,安慰道:“没事的!”
深呼吸一下,李瑰月迈腿进了室内。
屋里光线很暗,浓重的安息香味道还未散去,瑰月翕动鼻子,感到一阵窒闷。
窗棂关闭着,外面的天光还是微微透了进来,李瑰月经过,引得一阵光影晃动,也惊动了埋首膝头的妇人。
妇人呆呆抬头,眼神迷茫。
一大早圣驾莅临,下人们只顾着接驾,许是连这侯府主人也顾不上了。母亲披散着头发,一身月白的寝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这还是从前对仪表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母亲吗?瑰月一阵心疼一阵恼怒,这个承恩侯府已经松懈、惫怠到什么程度了?难道兄长故去,父母已经不打算将日子过下去了吗?
也不再去唤旁人,瑰月亲自去打开了所有的窗棂,让阳光可以流畅地倾泻进来,让新鲜的空气驱散这一室的陈腐之气。
“是你!”
瞳孔聚焦,殷四娘认清了来人。
瑰月回头,冲母亲灿然一笑:“母亲,月儿回来看您了!”
半晌无语,殷四娘扭头向壁,语带讥讽地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一室明亮后,李瑰月也看得更清楚。母亲居然已经两鬓斑白,两眼红肿,面容憔悴。她不由心里一痛,出言柔声相劝。
“母亲说哪里话来!月儿在宫中,身不由己,常常愧恨不得尽孝父母膝下……近日,听到传言说母亲病重,月儿更是五内俱焚,忧心不已。逝者已矣……母亲当向前看,保重自身!”
“哈!”殷四娘突然一跃而起,厉声道:“向前看?保重自身?你当我像你们姓李的一样没心没肺?我的琅儿,我可怜的琅儿,他还在藏地那腌臜的草甸子里,你们居然叫我保重?”
赤着脚,殷四娘狂怒地奔到桌子前,一把将一套茶具挥到地上。然后,她像力气用尽了一般,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
震惊地看着狂怒的母亲,李瑰月泪盈于睫。
“母亲,兄长的死,我们都很难过。月儿也失去了亲爱的哥哥,也一样痛彻心扉!”
“呵呵,难过?”殷四娘遽然扭头,用怨毒的眼神逼视着瑰月:“你会痛彻心扉?就是你害死琅儿的!我当初就不该留下你这个孽种,你克死我的琅儿,你还跑到我面前惺惺作态干什么?”
李瑰月闭眼,难道痛失儿子,母亲就可以这样伤害她吗?!
“这么说,我的确不是母亲生的了?”尽管早知道答案,李瑰月还是心存希冀地一定要问一声。
“呵呵呵!”殷四娘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她以不屑的口吻说道:“我可没福气生下你这样的女儿!我的女儿十五年前就死了,你——不过是你那混账爹爹跟一个青楼女子苟合下生的孽种而已!”
头脑像被什么剧烈撞击,有刹那的眩晕袭来,瑰月踉跄后退,直到撞上桌子才就势稳住身形。
看着瑰月苍白地脸,殷四娘尤嫌不够,她以更加怨毒的口气,森冷地说着:“你的哥哥死了,你却在章台宫里,日日宴饮,夜夜欢歌,享受着皇后的尊荣。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你的孩子也没有了,这就是你的报应!”
李瑰月扶着桌子,几乎站立不住,她伤痛又震惊地看着这个她一直叫母亲的人,眼睛里一片模糊,两行清泪瞬息而下,烧灼着她的脸颊。
她翕动着嘴唇,开口说话,说着她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
“我其实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不是您生的了。那时候,在外祖父家,听嬷嬷们聊天……就知道了。生母对我来说,是个完全没有概念的称呼而已。可是,我却很想爱父亲、爱兄长、爱外家的人,爱……您。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想拿我的一切换取你们的平安,换你们的幸福……”
“难道不应该吗?”殷四娘打断瑰月,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瑰月,用锐利如同芒刺的眼光锁定着瑰月:“你当然应该以死相报李家——毕竟,长久一来,你享受着李家嫡女的尊荣,享受着李家嫡女的宠爱,难道你不应该回报李家,尤其是你的兄长吗?可你……却连你兄长的遗骨也没有拿回来。你才该死,你才该死!”
被母亲紧紧掐住脖子,瑰月陷入痛苦的深渊。这样也好,就拿这条命还了母亲,希望她的心能好受一些吧!
泪水再次模糊了眼睛,李瑰月索性闭上眼,凄然地停止了挣扎。
“咚”一声钝响,喉头的束缚猛然松开,李瑰月茫然睁眼。
眼前是梅唤雪气得涨红的粉脸,李瑰月愕然。
“你是傻的吗,她都要掐死你了,你居然不动不叫,你想就此死了吗?”梅唤雪气呼呼地吼她。
“小姐,你好糊涂!夫人眼下陷入魔怔中了,你任由她掐死你,将来她也会后悔的。”
嗯,这个声音也是如此耳熟,居然是——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