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老头子,这姑娘醒了!”
李瑰月从大梦里醒来,她尚在懵懂之中,头顶不是繁复华丽的藻井,也不是客栈里普通的梁柱,而是——毡棚。
一骨碌做起来,李瑰月瞬息脸色煞白。她没有看错,她的确是身处一座帐篷之中。
穿着铁锈红藏袍的折吉奶奶掀帘子进来,与瑰月对了个正眼。旋即,她就扭身对外面喊着他老伴儿。
羌巴老爹一阵风地扫进来,嘴里嚷嚷:“真的醒了?我还准备去找多仁兄弟来看看呢!”
两颊赭红的两位老人,眼里放光地看着瑰月,脸上的笑收也收不住,就差没有载歌载舞庆祝了。
“呵呵,”瑰月略为尴尬的挤出几丝笑意,问道:“两位老人家,请问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到了这里?”
折吉奶奶回头,疑惑地问:“小姑娘,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李瑰月揉着额头,还是感觉浑浑噩噩的,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承恩侯府大火,竹风把她偷了出来。她也对宫廷生活感到万分疲惫,打算索性跟着竹风浪迹天涯。
竹风带着她一路往西南走,在大渡河畔,竹风撇下她,不知所踪。
浮屠崖上,她独自赏花,竟然重逢了鬼童。
与鬼童在茶棚里喝茶,居然就得罪了南诏官差,官差把他们当做细作抓去了大演习府。
在演习府上,竟然又看到了被南诏人奉作上宾的竹风,而她也摇身一变,成了竹风的表妹李宝儿。
南诏小王子阁罗凤、首席清平官郑回,还有王弟皮罗异热情款待他们,酒足饭饱之后,南诏人盛意拳拳地表达了想重修旧好的衷心……
后来——
李瑰月按着脑袋……突然,她脑中有惊雷劈过,她想起了一切。
酒宴结束,竹风状似无意地提议让瑰月与他一起同住南诏官驿,当然还要带上她的“管家”。这使瑰月极度怀疑竹风同鬼童之前就是认识的,然而一路都有南诏人同行,她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相问。
是的,他们回去客栈取东西的时候,就一直有南诏兵士不离不弃地跟随着,这过分的热情总让人产生被跟踪、监视的错觉,好在拓东城不大,鬼童还凑巧地跟瑰月下榻在同一间客栈,他们不是主仆的谎言总算是没有穿帮。
官驿的条件确实比客栈好上许多,环境清幽不说,窗明几净、花影婆娑,是个十分有逸趣的地方。瑰月一直找不到机会同竹风密谈,也就丢下这节,自顾自睡去了。
就是这样,睡去的瑰月再醒来,就在折吉奶奶的帐篷里。
看着瑰月几番变幻地脸色,折吉奶奶叹气道:“我与你羌巴老爹在草原边上捡到了你,你孤零零躺在草甸子上,身无一物。我跟你老爹一寻思,继续把你丢在那里,等天黑了,你不就被狼叼走了!”
“草原边上”?瑰月立刻捕捉到了这个信息,急切起身想问点儿什么问题,可是她这一起身,就感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重新跌回到褥子上。
“诶,小姑娘,你急着要干什么啊,是不是……饿了?”
这样一问,李瑰月还真有些饿了,她的肚子也凑热闹地咕咕叫起来。
“唉,可怜的孩子,被人丢在草原上,不知道饿了几天了!看看,饿得都站不住了。你等着,奶奶这就给你盛酥油茶去。”
不多时,折吉奶奶就拎着一壶酥油茶进来,她笑眯眯地倒了一大碗给瑰月,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跟你羌巴老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这么鲜活的年轻人了,我们这里……年轻人……死的死、逃的逃,我的小孙孙也……”
咕噜噜灌下一碗酥油茶,瑰月才觉得头重脚轻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她按住折吉老人的手臂,颤声问:“奶奶,您方才说,在草原边上捡到我的,这里……是什么草原?”
折吉慈祥地笑了起来,她慢悠悠地说:“还能是什么草原,当然是德康大草原了!”
“轰隆”一声,瑰月脑中有什么炸裂了。
“你当我像你们姓李的一样没心没肺?我的琅儿,我可怜的琅儿,他还在藏地那腌臜的草甸子里,你们居然叫我保重?”
母亲狰狞扭曲的脸又出现在瑰月眼前,惊得她瑟缩一下。然而,不过几息,她的心里又被一种奇异的情绪所把控,心酸、心痛之余,又糅杂了一点儿小小的喜悦:哥哥,我来了!你疼爱的妹妹来了,我一定要找到你的遗骨,带你回家。让父母安心!
折吉奶奶有些懵,这姑娘先前虽然虚弱,还神色还算稳定,现在为何脸上露出这样悲喜不明的神色。
“奶奶,正月的时候,这里是不是进行过一场大战……死了好多人?”瑰月拉着老奶奶的袖子,揪得紧紧的。
哦,原来是关心这个?折吉奶奶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副夏人的打扮,听到德康草原就情绪失控,还打听正月里的那场大战……哦,莫非是那些阵亡将士的家里人?
眯着老眼,折吉奶奶再次打量瑰月,恰此时,光线一亮,羌巴老爹端着一碗糌粑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