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圆凳,闷声说:“她人好么,说咱们成亲不曾来贺,就送我了。”
说起婚礼,当初无甚在意,如今却成李辞心间的一根刺。父母不在,宾客概无,一没见礼,二没洞房,哪里都弥漫着不得志的颓丧。
他将话题转得格外郑重,也为试探,“咱们成亲,你高兴么?”
絮儿苦笑,“王爷高兴就成,我的意思哪里紧要。”
那嗓子往日像只百灵鸟,喳喳吵得耳朵痒,李辞总觉聒噪。如今陡然低下来反倒让人不适。
他如今算是知道,絮儿压根不想嫁给她,时刻都想逃。因为这份对他真情实感的讨厌,李辞愿意相信,絮儿不是来杀他的。
世上没有女人肯冲喜,无非身不由己。他也身不由己,絮儿的出现是他牢狱般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李辞忽敛嗓子,更添几分落寞,“我要你也高兴。”
那沉沉的声音从纱帐里滚出来,如深海暗涌,裹挟诸多无可奈何。絮儿抬眼往黑洞洞的帐里看,只看到一片茫然。
她最怕这种氛围。
像极妈妈初被爸爸抛弃的日子,成日躲在房里哭。她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妈妈重拾快乐。
要是没和爸爸结婚,没生下她,妈妈应该会幸福。
她特别害怕因为自己的存在,使人难过。
于是渐渐长成人形开心果,朋友都以为她是乐子人,说话做事自带搞笑属性。只有她清楚,许多时候不过强颜欢笑。
絮儿假意抬高声音,“哎呀,成亲当然喜欢啦。我高兴极了。”
“不像真话。”李辞淡淡责怪,却是怪自己。
料定因为他装病,带累她嫁到这不见天日的“坟地”来。
若她嫁给寻常男人,夫妇可相携游历山河,踏雪访花,煮酒烹茶。絮儿正是好玩耍的年纪,必定比如今快乐。
这厢絮儿全然不察,热情地端起火腿粥吹吹,装出贤惠热情的面貌,却忍不住低声嘀咕,“明知故问,哪有姑娘高兴冲喜的。”
偏李辞耳力了得,一字一句全听了去。
他滚滚喉头,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必须趁早与贵妃做个了断。这遮遮掩掩的日子,半天都过不下去。
先前他差徐太医往宫里放风,说他活不过一年,想必贵妃已收到消息。如今贵妃急于置他于死地,必定会有动作。
沉默里,两人两副思量。一个暗自想分离,一个悄然想聚合。
絮儿胡乱揩去眼泪,端起火腿粥吹了吹,“王爷吃粥。”
“不吃。”李辞冷言拒绝。原就不想吃贵妃赐的食物,境况难为就更不想吃。
絮儿当他古怪难伺候,又想以后只能和这样古怪的家伙过一辈子,放下碗哑声落泪。
那副肩膀有节律地一锉一锉,哭声细细的,躲躲藏藏不叫他听见,却似薄薄刀片割着他的心。
他想哄,又怕举动突兀吓着她,“罢了罢了,我吃。”李辞不耐烦道,语气难掩一丝纵容。
絮儿略微惊讶,愣了半天没动。
瞧她呆呆的模样,李辞轻咬下唇讥讽,“瞧,这会儿想吃人家又不让。”
气得絮儿一拳打在他床沿,末了仍掀开帐子递进去。
李辞假意咳嗽几声,苦中作乐似的逗她一逗,“今日身子不爽,手不灵便,要喂。”
絮儿翻个白眼,没奈何地叹,“哎,往日王爷从不让人喂,我怕笨手笨脚唐突了你,又惹你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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