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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祺从小失母,与前太子父子关系生疏,从前只依着老皇帝,性情看似乖张,实则内心敏感。现在老皇帝没了,从他被接过来奉为少帝后,段元琛虽对这个侄儿多方照拂,但他一个大男人,再细心也有考虑不到的地方,加上摄政忙碌,难免疏于体察东祺的心思。东祺隐隐也知道,自己能坐上这位置,多少得益于诸皇叔之间的制衡,加上前太子一事影响,这半年来,他也不会主动去向段元琛吐露自己的心思,心里未免愈发抑郁起来,现在终于盼到了让他感觉亲近,又肯听自己说话,还轻声软语安慰他的双鱼,只想就这么把她留在边上都不放回去才好。偏感觉才没一会儿,青麟台那边便传来了话,说太傅催他去听政。双鱼便告退出宫,东祺留她不住了,只好怏怏地送双鱼出了昭德殿,命六福用宫车送她回去,自己才往青麟台去。
双鱼目送他身影被一群宫人给淹没,簇着往青麟台去了,知道舅父这会儿应该脱不开身,也不等他了,六福随同着,往出宫方向去。经过那条通往从前自己住过些时候的秀安宫岔道口时,脚步微微停了停,扭脸看了一眼,六福便道:“沈姑娘,要不要顺路拐过去看看?”
双鱼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去,沿着宫道,行到了路的尽头。
前头不远,就是出宫的那道宫门了。
她的视线落在前方那条干净的仿佛不见沾惹半点尘埃的青砖宫道上,微微有些心不在焉,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忽然听见身后的六福喊了声“奴婢等见过七王爷”,接着,他和另几个同行的宫人跪到了路边。
双鱼一惊,停了脚步,抬起视线,便对上了一双正望着自己的眼睛。
是段元琛。
他正与一个紫袍大臣往里行来,步伐微急,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什么话。应是刚从宫外入宫,想必要去青麟台的,大约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这样遇到了她,脚步猝然停了下来,有些突兀地站在了那里。
两人便这样四目相望对方,中间隔了十几步路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昨天在马车里,六福谈及他的时候,说她要是见着了王爷,保不齐都认不出来。
话,当然是夸张了。
但此刻在这里见到他时,双鱼确实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原本没有的陌生。
他面容比从前愈发显得峻瘦,目光沉默,穿着九章蟒袍,玄表朱里,发以玉衡维冠,缨处饰金。立在那里,从头到脚,严整而华美,却也令双鱼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带着威重的隐隐压力感。
他像变了一个人。
确实,现在他也不是从前她在庭州时认识的那个段元琛了。
宫道两旁光秃秃的,不见半棵树木,头顶秋阳投射下来,也早没了夏火时的炙热。
但定是身上礼服太过厚重了,双鱼的后背却觉得燥热起来,出了层薄薄的汗。他冠缨上的饰金在阳光下也刺的她眼睛有些发晃。
她垂下眸,像六福一样跪在了道旁,端端正正地道:“臣女见过七王爷。”
第42章
青麟台里,堂官们在为究竟是否要裁减北方军镇的问题争执不下。
说到底,其实也就是户部兵部之争。最近一个月,这话题也占了朝议绝大多数的内容。户部一派坚决主张裁撤。认为北方现在连年局面稳定,光北庭、安西、松漠三大都护府下就有七十二军镇,数量过多,朝廷完全不必再空养那么多的士兵,节省下来的大笔军饷可用作充盈国库。而反对一方则认为北方隐患仍未彻底消除,军镇绝不可裁减,否则一旦突发意外,到时恐怕左支右绌陷入被动。
两方各有各的道理。
段元琛其实在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昨天荣平带来了荣恩的信,令段元琛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之所以现在没终结这场争辩,只是他还需要点多一点的时间去考虑清楚一些细节问题,并且,让大臣们这样充分阐述自己的观点,甚至争吵,对于现在的东祺来说也不是坏事。多一些这样的经历,会有助于他慢慢形成自己的判断。
“……不是当家人,不知柴米贵!国帑来源有定数,处处都用到钱,你们什么事都只张嘴管户部要,当我们户部能凭空变钱出来不成?不裁军镇也无妨,下回若再遇到个天灾人祸户部拿不出钱粮,你们不要跳出来指责我们不做事!”
事关自身利益,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吵的空前激烈,两人都面红耳赤。东祺瞪大眼睛,看着太阳光柱下清晰可见的飞溅出来的唾沫星子,一脸的茫然,最后把求救目光投向坐自己身边的七皇叔。
连七皇叔今天也有点不对劲。从进来坐下去后,就仿佛有点心不在焉,连话也没怎么说过。
东祺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手悄悄伸到桌子下面,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段元琛从冥思中回过神,屈指敲了敲桌,打断两人的争吵。
“王爷,您给评评理!”两人异口同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