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女儿家的嫁妆,大多由母亲留下,出嫁时再由府里添置一些。恒国公府就那么多家底,六个女儿挨个出嫁,分到她头上的能有多少?
为今之计,便是将这两个铺子做活了,趁着这几年攒一些家底,将来出阁了,也有东西傍身——这是谢珺教她的道理,谢璇前世或许不会苟同,此时却是深以为然。
至于这铺子么,如今是在做香料生意,虽不至于入不敷出,进项也是有限。
按着谢璇的盘算,她在香料上天赋有限,又没有信得过、精通香料的人去做这个,想来想去,便打算将这两间铺子都改作成衣坊,专为京城的贵女们做些时令衣裳。
至于这个人选,谢璇心里早已选定,只待明年夏天她入京求道。
那是她前世在玄妙观里结识的一位绣娘,出身虽低,在裁衣刺绣上极有天赋,因身世坎坷而灰心入道,常年只披一身道袍。偶尔为谢璇做过两套衣裳,那功夫简直绝了,谢璇穿出去几次,几乎羡煞旁人。谢璇晓得她的性情,知道她的本事,若是能请得她过来,想要在京城的诸多成衣坊里异军突起,并非难事。
而她如今要做的,便是趁着这一年的时间重整铺子。
账本儿这东西,谢璇虽不经常接触,前世却也是看过的,只是那时不曾上心,走马观花而已。她毕竟还只是个生手,此时细究起来,倒是挺费脑子。
晌午时头昏脑涨的出了西跨院,谢璇往正屋里去的时候,就只有两位徐妈妈和谢玥在,依旧不见谢缜的身影。
谢璇觉得有些奇怪,问徐妈妈时,就连她们也不知道。
眼瞧着日头过了中天,几个人也不再等候,一起用了饭。
而此时的谢缜,正摇摇晃晃的骑在马上,一身颓丧的往陶府走着。
昨日女儿大婚,谢缜高兴之余自然触景生情。谢珺虽不如谢璇那般跟陶氏神似,到底是陶氏的女儿,眉眼姿态之间依稀留着旧日的影子,谢缜送走一身嫁衣的女儿,在满目欢欣的大婚气氛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陶氏。
那时候的甜蜜温存,此时想来恍如隔世,他颓废逃避了十年,这十年里浑浑噩噩,此时一朝梦醒,当年心爱的姑娘早已转为陌路,愈是认真回想过往,便愈是觉得自己混账,于是趁着酒意去了玄妙观。谁知道陶氏并不在观中,他在山门外独自坐了一整夜,天明后没见她归来,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陶府——
谢珺毕竟是她的女儿,如此重要的日子,她怎会不去瞧瞧呢?
☆、第54章054
陶府门外,清净如常。
高阳郡主不喜靡费奢华,陶从时也是个随和的人,这座府邸在周围几座富贵宅院的衬托下,略微显得单调。夏日正午的阳光略微刺眼,两座石狮子顶着烈日蹲在那里,门房在阴凉处坐着,比起其他府外躬身侍立的架势,显得随意。
谢缜在城外随便吃了点东西果脯,一整个晚上的颓丧反思,此时便显得蔫头耷脑。
门房瞧见有人过来,连忙小跑着迎过去,帮着接住了缰绳,待看清了谢缜那张脸的时候,年轻的小厮一愣,随即转头道:“黄伯,像是恒国公府的谢大人。”
——他虽只十六七岁的年纪,却也晓得这府里跟恒国公府的恩怨,也从老一辈人口中听过陶从时对谢缜的鄙弃。据说以前谢缜来过几回,都被陶从时不顾形象的拿着大棍子打了出去,从此谢缜不敢轻易上门,陶家的门房对他也是避之不及。
而在此时,谢缜这般出现在门前……
小厮犹豫着瞧了黄伯一眼,黄伯便叹息道:“叫人进去通报。”
过不多时,通报的小厮去而复返,带来的却是令所有人都意外的口讯——陶从时居然让人带谢缜进去?
毕竟对方是恒国公府的人,即便跟自家主人有过节,那也不是区区门房能够得罪的,黄伯不敢怠慢,一面叫人牵好马匹,一面躬身请他入内。
谢缜一宿未睡,头脑有些昏昏然,跟着走进陶府,那人并未引着他去客厅,转而绕过影壁,踏上西面的一条小路,弯弯绕绕的走了半天之后,竟到了陶府的后园。
而后园的垂花洞门外,陶从时一身家常长衫,正负手在那里等他。
他抬头睇向谢缜,夹杂着几分嘲弄,道:“请。”
谢缜原本还想着陶从时会继续拿大棒子招呼他,这一路可是硬着头皮走来的,此时见他并未阻拦,反倒觉得意外,甚至有那么一瞬,觉得或许是自己的悔改令对方有所改观,于是看到一丝希望。
然而未等他唇角的笑意挑起,待看到园内漫步的两人时,谢缜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盛夏的陶府花园里浓荫覆地,陶氏一身修长的道袍,身姿窈窕如旧。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子,身上是极精干的打扮,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两人漫步在绿荫小径上,不见亲密,也不见疏离。
那中年男子的背影挺拔高壮,即便已有多年未见,谢缜还是一眼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