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民骂完,起身一脚踹翻椅子,盛怒地拉开门而去。
一直静候门外的小刘逮住人,边急跟上他仓促潦草的脚步,边忧心忡忡地问:“怎么样?”
清早的悠长走廊中只有二人的对谈回响。
“还能怎么样!这混账东西我是救不了了,嘴巴跟死了一样。叫他自生自灭去吧!”
“所以呢?就轻易让他停职?我觉得梁队现在可能还没缓过来,等调整好了会说的。其实老实讲,作为在场人之一,我认为昨晚的情况的确挺凶险的,梁队估计也是昏头了。他这人素来办案就很关照受害者,一女的直接死面前……换我我也挺难接受。”
“你跟我说这些有屁用!”
“师傅……”
小刘连连唤了数声,忽在走廊尽头一把拦到周正民身前。
他很悲痛地问:“一个人,就因为做错了一件事,就要否定以前所做的所有吗?”
“梁队迄今为止的表现、作为,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你心里也有一杆秤。就不能再想想法子嘛?”
“不能!”周正民一声断喝,小刘打了个寒噤,醒神间看见他眼眶是骇红的,且指间的烟不停在抖。
“老子不认一个乱他妈开枪的混账!趁早滚蛋,我神戳戳了才指望退了举荐他。”一面骂,他一面将下颌抬往梁池所在方向,“推介信都他妈写好了,老子现在就去撕了!”
事态越发不可控,小刘只好将周正民拽出了走廊。
清晨的日光格外冷戚,如同化冻没多久的水一路顺廊道淌,然后从门缝渗至梁池脚下,去灭掉地上那根奄奄一息的烟。
他缓缓靠上椅背,后仰脑袋面冲天顶,良久,自胸腔最深处发出一记长叹。
*
梁迦天快亮才睡着,这一觉其实很迷糊,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发梦,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原本搁在枕边的黑夹克滑到了床底。
她去拾捡时顺带瞄了眼时间,七点四十三,没等看清秒与刻,便立刻拽起手机给梁池打电话。
晚上的任务,到次晨应该就会结束。这是她的判断,却被现实给动摇了,因为无论怎样打对面都是关机状态。
不过她并没有想很多。
来不及想,抑或是,不让自己去想。
甚至一路赶往公安局时,梁迦的心绪都未曾迷失过。
她清醒地明白要去找谁。
找会从单车座上俯下来吻她的人、找会与她共用耳机的人、找会抱她下床去洗澡的人、找逆着火光拯救她的人……
这份清醒力量之大,乃至她狂奔着寻到小刘问询梁池踪迹,他犹犹豫豫兜出原委,她也只是听见自己的声音,极轻极轻地回复,“那他离开前有没有说,要回家?”
小刘摇头,“我都不晓得他啥子时候走的。”
“目前的情况就是,后续还需要调查他。但停职肯定是无可避免的了。”
梁迦顿默了半晌,点头说好,“没事,谢谢你。”说完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小刘唤住她,她迟迟回过头,身后人神色挣扎地说:“你是他幺妹,说的话肯定比我们管用,别的我也不讲了,就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句,不管怎样,他始终是我最敬重的前辈,我这辈子见了他,称呼都不会变。”
梁迦说:“嗯,我会的。”
这一次走她没有停顿,然而小刘一直驻足不动地,目送她的背影融进走廊口的日光里。很清瘦冷淡,长得和梁队很像,此为这一见之后,他对她更为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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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的日照独特在,它有极大的魔力叫你去忘却一些事,划了一道屏障去隔档昨日的雷雨,那么市民们就真的不会再记得。
雷声恭迎了哪些新生命降世,又超度了哪些亡灵离开,无人知晓。他们还如往常一样,开车或乘轻轨在山中萦绕,看日子像眼前的长江水一样漫长。
可梁池没忘。
故而在迈步走进医院,去病房看望师娘前,他把近五年的存款都拨到了姚欣慧的卡上。账号是她借钱当日他开口要的,但她执意要现金,实则他也清楚,她不过想见自己一面。
梁池骨血中不擅长拒绝人。
他仅仅会本能地权衡利弊,而后择出一个最佳方案。通常是折中处理,他认为是上乘的处世法则。
然而现在,所有的事实都会说话,告诉他:你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