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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世上有守护神（第1页）

1998年注定是极不安生的一年。那一年，萧霏出生了，因为是个女孩，萧霏和她的姐姐萧雯一样，被她们的父亲萧家兴暗戳戳地嫌弃了。那一年，萧家兴和王丽芳经常吵架，动不动就闹离婚，结果还是凑合着过日子。那一年，年仅半岁的小萧霏动了个小手术，萧家兴不仅分文不出，还责怪王丽芳母女俩拖累了他……

当萧天佑夫妇收到书信，得知萧家兴和王丽芳闹得鸡飞狗跳，而小萧霏正在外婆家休养身体时，原本没有心脏病都快被他们气出心脏病了！江小娟一边抹眼泪，一边叹气：“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这才结婚多久啊，怎么又要闹离婚啊？这个老二，也太不争气了！太不让人省心了！唉！丽芳人多好啊，他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恰逢十一长假，江小娟买了一些补品，让萧天佑去邻县的邻县（也就是h县）探望他们的小孙女萧霏。10月2日上午，吃过早饭之后，萧天佑便带着萧雯出发了，一路上问了很多人，期间还转了三趟车，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王丽芳的娘家了。

这王丽芳的娘家，说好找也好找，说不好找也不好找。问司机吧，他们都知道汇隆街在哪里，但是，汇隆街是条大街，范围极广，且家家户户看上去都差不多，要问对了人，他们才能确定是哪一家。幸运的是，只问了两个路人，他们就找到了对的地方。当时，王勇夫妇刚从田地里回来，正在门口的水池旁洗手洗脚，抬头看到萧天佑祖孙俩这对不速之客，均颇感意外。

一见到亲家夫妇，萧天佑就自觉愧疚，抱歉地说道：“所谓‘子不教、父之过‘，都是我没有把儿子教好，才让丽芳和霏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对不起她们母女俩，也对不起你们夫妻俩……”

王勇夫妇也是通情达理之人，立即宽慰萧天佑：“亲家公，你别这么说，家兴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把他的错怪在你们父母身上呢？”

王丽芳正在堂屋哄孩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和对话，立即起身走过来，先是向萧雯招了招手，叫她进去帮忙照看小萧霏，然后向萧天佑打招呼：“爹，你来了，一路辛苦了，赶紧进来喝杯茶水吧！”

大人们都进里屋去了，堂屋里只剩下萧雯和萧霏姐妹两人。唉，可怜的小萧霏，才七八个月大，就莫名其妙地骨折了！萧雯不由得眼红鼻酸，为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感到难过，可不是么，这么小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左腿上却打着厚厚的石膏，无法自由活动，实在是太可怜了！

传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神，在你最最需要的时候，他会及时出来帮助你、守护你。从小到大，每每遇到危险或者令人不安的事情，萧雯就会紧紧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希望守护神能够帮助自己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虽然每件事后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但也不会太糟糕。假如世上真有守护神的话，萧雯愿意把她的守护神送给妹妹，希望她的守护神和妹妹的守护神一起守护妹妹，让她快快好起来，从此以后无忧无虑、无病无灾！

在王家住了两晚，第三天一大早，萧天佑就准备带萧雯回家了。临走时，他往王丽芳手里塞了一个红包，嘱咐她好好照顾小萧霏，也好好照顾她自己。至于萧家兴那边，萧天佑郑重地向她保证：“老二媳妇，你放心，我会打电话好好教训老二一顿，让老二尽快接你们母女俩回家！”

王丽芳是个善良的儿媳妇，见公公萧天佑这么劳心费神，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急忙说道：“爹，对不起啊，让你老人家操心我们夫妻俩的事情……”

人们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千金难买一回头。他们认为，男人只要知错能改，就是一条好汉。可见，这个世界，对男人总是宽容的。果然，当萧家兴低下头，率先认了错，各方都选择了原谅。也许，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是十分信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道理的。

一切似乎恢复正常，萧天佑依旧每天在家编织各种竹筐，一到赶集日就去卖竹筐挣钱养家；江小娟依旧忙里忙外，把家里所有的担子都往自己的肩上挑；萧雯依旧周一至周五上学读书，周六至周日跟着奶奶上山砍柴、扒丛毛或下地种菜、收割。

时间就这么不急不缓地流淌过去，不知不觉间，1999年的春天已经悄然而至了。开学之后，萧雯升入五年级，正式成为一名高年级的学生，也开始为“小升初”做准备了。没想到，老天又开始出来作妖了，一场灾难再次降临在这个千疮百孔的家里。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太阳不毒不辣，很是温暖柔和，江小娟带着萧雯在房间里铺床单、缝被子，刚刚收回来的几床棉胎还热乎着，洗净晒干的被套和床单也散发着一股太阳的味道。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尖叫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吗？快来人啊！老萧出事了！”

“好像是隔壁李奶奶的声音！”萧雯看向奶奶时，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江小娟早已脸色大变，将针线随手一扔，急急忙忙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打着赤脚跑了出去。萧雯这才反应过来，知道大事不妙了，立即跳下床，刚穿好鞋子，就听到一阵悲怆的哭喊声：“老萧！你怎么了？老萧！老萧！你醒醒啊！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快来救救老萧啊！老萧……老萧……老萧……你千万不要死啊……千万不要丢下我啊……”

那天，趁阳光正好，萧天佑将椅子和竹篾都搬到外面的柑子树下，一边晒着透过树缝照射下来的阳光，一边编着即将完成的第五个竹筐，谁知，他编着编着就缓缓地倒下去了，恰好这时，隔壁的李奶奶看到了这一幕，立即跑过去扶住了他，然后发出一阵阵求救的呼声。人们闻讯而来，又是掐他的人中，又是找抬人的工具，又是安慰六神无主的江小娟，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才找来一辆可用的板车，将他抬上去，然后推到附近的诊所进行抢救。

经过一番抢救，萧天佑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却被诊断为中风偏瘫，即半边瘫痪，又称半身不遂。医生告诉家属，偏瘫患者几乎不能自愈，只能通过康复治疗来降低患者的残疾程度，但是，年老患者的恢复能力远远不如年轻患者。这就意味着，在以后的日子里，萧天佑需要依靠药物治疗和专人护理，即便有所好转，也将失去一定的肢体活动功能及日常生活能力。

整个萧家顿时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每个大人的脸上都很阴沉，甚至有些冷漠。所谓的“养儿防老”，有时候只是一个笑话，还不如养一条狗，至少狗狗不会嫌弃自己的主人。可不是么，萧天佑一共有三个儿子，本以为老了就会有所依靠，谁知，到了关键时刻，一个儿子都靠不住，最后还是自己的小女儿出钱又出力，才使这团阴云得以散开。萧天佑从医院回到家中，突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虽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萧家宁的性格有些内向，不爱说话，总是默默做事，一直都是萧天佑夫妇俩的贴心小棉袄，也是哥哥们眼中最最听话的小妹妹，这一次，她一反常态，变得十分话痨和凶悍，不仅将哥哥们数落了一顿，还严厉地警告他们：“你们若是不赡养父母的话，我就去法院告你们！”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像萧家这样所谓“子孙不孝”的情况，在云下村这种小地方并不少见。萧家三兄弟比较来比较去，谁也不愿意多吃一点点亏，最后在萧家宁夫妇的据理力争之下，他们虽然答应每个月出一点钱和粮食，但每次都不按时按量交上来，江小娟也无可奈何，只能暗暗地叹息：“孝不孝，全凭他们的良心了。”

自从中风偏瘫后，萧天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脾气变得很暴躁，动不动就大发脾气。江小娟常常被他气得想哭，但她每次哭泣的时候，总是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或者默默地走到一边，然后偷偷地抹眼泪；当她再次面对他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她曾对萧雯说过这样一句话：“以前啊，都是你爷爷哄我，现在该我哄他了！”而她确实做到了，像哄孩子一样哄他，像对待国宝一样悉心照顾他，甚至对他百依百顺。

三个儿子都靠不住，也不能总是依靠小女儿，江小娟只能独自挑起重担，一个人忙里忙外，一个人护理萧天佑。但她实在太忙太忙了，常常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不得已，她只能支使萧雯帮忙喂饭喂水、洗脸洗脚、倒屎倒尿。人人都说，萧雯是个好孩子。萧雯也知道，自己是个好孩子，因为她真心心疼爷爷奶奶，也懂得感恩，凡是自己能做的，她都愿意去做，有时候吃力不讨好，她也会感到委屈，很想一走了之，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奶奶那么辛苦，照顾爷爷也是她的责任啊！

就这样，未满12岁的萧雯，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前怎么都学不会做饭做菜，现在一下子就都学会了；以前对自己家隔壁那个“疯子”怕得要死，连家门都不敢踏进一步，现在都敢一个人回家睡觉了。然而，世上哪有什么“一夜长大”啊，只不过是萧雯过早地承担了不该属于她的责任，也过早地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悲哀。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萧雯曾亲眼目睹过爷爷变成“废人”之后的悲观和绝望，也曾亲眼目睹过奶奶坚强和乐观背后的心酸和痛苦，所以，她常常恨自己没有能力，连最爱的人都守护不了。她甚至想过，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减掉十年或二十年寿命，愿意把下辈子的守护神送给爷爷，只求爷爷能够赶快好起来……

五四青年节那天，萧雯被学校批准成为少先队的中队长，这也意味着，她在学校会有很多事情要做，每天放学之后，她不能立即回家了，需要和其他大、中、小队长们一起处理完学校的事情才能回家。她很珍惜中队长这个光荣的称号，也很想参加学校组织的所有的会议和活动，但是，家里的情况并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只好告诉刘老师，她不想当这个中队长了。之后，刘老师把她家的情况上报给了蒋校长，幸好蒋校长理解她，不仅给她保留了中队长的职位，还允许她请假，能不参加的会议和活动就可以申请不参加了。

许多年以后，当萧雯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总是感慨万千，一方面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被这么多师长爱护有加；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何其不幸，竟错失了那么多美好的校园生活。每每听别人谈起他们的少年时光，她的脑海里总是会不自觉地闪过一个大大的问号，小学时代有那么多有趣的活动和精彩的故事吗？

灰暗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幸好，在江小娟的悉心照顾下，萧天佑的肢体活动功能渐渐有所好转，虽然口齿依旧含糊不清，手脚也依旧不利索，但是，他可以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也可以自己吃饭喝水了，还可以自己拄着拐杖上厕所了，心情便慢慢地好了起来，也不再乱发脾气了。一切似乎都好起来了，江小娟和萧雯也松了一口气，心情跟着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