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熹道:“骁禁卫,把孙牧野拿下!”
骁禁卫要上前拿人,孙牧野道:“孙牧野只是和太后说两句话。”
卫熹道:“你哪里是来说话的?你是谋反!”
崔太后却镇静了,向卫熹道:“陛下请去休息,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卫熹道:“不!他要欺负太后,我绝不许!此事该我来处理!”
孙牧野昨日见卫熹时,卫熹是坐着的,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此刻见他直身站着,才发觉他已长高了许多,虽还单薄,却有成人的轮廓了。孙牧野想起在护宫河边和唐瑜聊的话,自己说希望卫熹能长成男子汉,没想到今日便见着了卫熹如男子汉的模样,可他万没料到,卫熹的骤然成长竟是为了和自己对抗。孙牧野看出卫熹心中在怕,他却不能让这怕加剧,他要护住卫熹这好不容易激出的勇气,遂决定退步,把语声放软道:“孙牧野家中走失了一个人,要请太后下一道旨,容许孙牧野连夜出城寻人,绝没有冒犯圣上和太后之心。”
卫熹昂然道:“太后说不下旨,便不下旨,岂容你逼宫?”
孙牧野道:“不是逼宫。”
卫熹道:“那你为何还不退下!”
崔太后却在卫熹耳边道:“请陛下为孙将军下旨,容他出城。”
卫熹一愣,道:“母亲!”
崔太后把卫熹一看,有无限深意要透过双目传递给他,卫熹读不懂,崔太后再劝道:“请陛下速速下旨。”
卫熹看母亲当真不是敷衍,遂向宫人道:“取笔墨玉玺来,朕下旨。”
孙牧野道:“多谢陛下!”
宫人顷刻便把笔墨纸砚和天子玉玺奉上,卫熹在崔太后的指点下写了圣旨,盖了天子印,交与孙牧野,孙牧野拜谢而去。如意宫重归宁静,惊魂未定的宫女为母子奉上安神定绪的暖茶,卫熹哪里喝得下去,问:“母亲,你为何容他逼宫?他方才已犯了株连九族之罪!”
崔太后道:“依陛下之意,该如何处置他?”
卫熹道:“叫骁禁卫把他抓捕,投入大理寺,叫大理寺、御宪台、刑部会审他的逆反罪。”
崔太后道:“可如今,百姓不许我们抓他,百官也不许我们抓他。”
卫熹问:“这是为何?”
崔太后道:“他刚刚收复了润州,正是名望鼎盛之时,我们若抓他,百姓要唾骂,百官要进谏,争论一开,又要牵连出我放走他爱姬的事来,倒显得我理亏了。”
卫熹怔道:“我不是天子吗?都说天子至高无上,我为何不能自主?凭什么我要听官员的,听平民的?”
崔太后道:“古往今来,那些独断专行的君主被后人称作昏君、暴君,你是要做桀纣,还是做尧舜?若要做圣君,官谏要听,民意也要察。”
卫熹道:“若是父亲在,他想杀谁便杀谁,难道他也是桀纣?”
崔太后道:“你父亲不同,他是一棵参天树,底下有千百条根系,把他支撑在大地上,任什么狂风暴雨,他都不怕。可你不一样,你还是一棵小树苗。”
卫熹道:“父亲的根系是什么?”
崔太后道:“是二十万常胜不败的涅火军。”
卫熹道:“涅火军如今归了孙牧野!”
崔太后道:“孙牧野和涅火军,便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根系。”
卫熹道:“我难道要依靠孙牧野,才能立于大地之上?”
崔太后道:“是。”
卫熹道:“可他若把涅火军当作他的根,自己长成大树,怎么办?”
崔太后道:“所以你还要扎下许许多多的根,比如端木先生,比如满朝文武,比如十三州百姓。根多了,你这棵树便立住了。”
卫熹想了想,道:“等我长成大树之时,纵少了他这一根,也不怕了,是不是?”
崔太后的心猛然一动,许久方道:“那是很久以后再思虑的事了。润州是在陛下的时代回归的,何尝不是陛下的功绩?请陛下记住孙牧野的功劳,忘了今夜的事吧。”
2
孙牧野出了龙朔宫,同守在龙首桥边的星官儿合在一处,向东城门去,那守城门的骁翊卫看了圣旨,嘀咕道:“真是怪事,十年没人夜半出城,今夜倒一出出两个。”开门放孙牧野和星官儿去了。
孙牧野知道蝉衣必北上,便向北而追,人马和虎披着月色在未离原上狂奔,星官儿本不善长袭,因见孙牧野的气色大异,知道此回非同寻常,便奋力跟上战马的飞蹄,一步也不肯落下。跑出二十多里,天际发了白,原上的人影渐渐多了,早起的农商遥遥看见马和虎一掠而过,时而猛虎在前,时而健马在前,都惊讶道:“到底是虎在撵人,还是人在猎虎?”来不及看清,马和虎都沉下了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