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光坐在骡子车里,旁边坐着阿圆,外面赶车是新买阿多,辕边儿上坐着于三,后面不远处是林晏和他两个侍从。
在城里时,林晏还是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到出了城,便打马跟上去——如同大多数与妻子出行郎君们一样,行在车子侧旁。沈韶光侧头便能透过竹帘子孔隙看到他身影。
隔着竹帘,沈韶光研究了一下林少尹侧颜,得出结论,侧脸好看人,主要是因为鼻子和下巴好看。沈韶光摸摸自己鼻子,有点遗憾,鼻梁不够高啊。
旁边肉鼻子宽鼻翼阿圆乐呵呵地卷起另一边车帘看景儿,“小娘子,小娘子,你看那豆子应该快熟了吧?”
沈韶光悠悠然收回眼,扭头顺着阿圆视线看过去,笑道“嗯,将熟未熟,放些花椒和盐,煮着吃,是顶好下酒小菜。”
阿圆点头,“煮着吃好吃,小娘子用豆子配着虾子、腊肉、鸡蛋炒香米饭也好吃。去年,小娘子把毛豆粒儿砸烂取汁子掺糯米粉做豆糕,好吃是好吃,只是不够甜……”
沈韶光笑起来,阿圆这纯唐人味觉审美啊……
沈韶光逗她,“今年试个新吃法,你估计喜欢。先煮,再拍上芡粉油炸,外面酥香,里面嫩嫩。”
阿圆拍手,“那肯定好吃!小娘子不是说过吗,如果一种东西不知道怎么吃,就把它炸了。”
于三每日被她们这样荼毒着,本来已经习惯了,但今天却皱眉咳嗽了一声——毕竟有外人在呢。于三微扭头看看侧后方身影,眉头习惯性地又皱了一下,但想起那日他用自己换下小娘子,便又把头转了回来。
“外人”林晏自然也听到了车内主仆两人絮语,不由得微笑起来。林晏很爱听她和她婢子仆人说话,有种家常悠闲趣味。
因前阵子连日阴雨,路便有些坑坑洼洼,不太好走。阿多为了不颠到小娘子,车赶得很慢。沈韶光不是个挑剔,慢就慢点呗,左右一天工夫呢,林晏更不着急,只慢悠悠地在旁边跟着。一行人早间出来,到了城隍庙已经巳正了。
跛脚老道对林晏和沈韶光行礼,看见阿圆和于三端上来蜜供时,老道记起来,这不是去岁那个供奉精致糕饼小娘子吗?便是在城里大观挂单时,也少见这样齐整好点心。
又看林晏,这似是去年布施了好些银钱那位贵人,去岁他们可不是一同来……
老道腹内猜疑着,面上却殷勤得很,帮着摆供品,设香烛,又招呼了弟子同来念道经。
沈韶光与他道谢,老道赶忙还礼“这是贫道分内之事。”
沈韶光燃了香烛,化了纸钱,恭敬地磕了头,心中默默祈祷这一世亲人们魂灵安乐。
沈韶光起来,林晏也拈了香,行弟子礼祭拜沈氏夫妇。
沈韶光抿抿嘴,没有说什么,待他祭完,正正经经地福身谢他。
林晏也正经地还礼,就仿佛那些去岳父家,在岳父注视下第一次见未婚妻小郎君们一般。
沈韶光祭祀完,便该着林晏祭祀了。
沈韶光也去上了一炷香,倒不是还林晏“人情”,而是有些感慨,两家人际遇多么相似啊。听闻那位崔公也是个高才之人,不知他与沈家是否也有交往。那位崔小娘子,是个烈性,轻生死,重节义,沈韶光自己做不到,却也敬佩。
于前日林少尹说“与崔公及崔家郎君更熟些”话,沈韶光是信,即便风气再开放,世家贵女们婚姻,开始也仍然大致是岳父与女婿之间“看对眼”,老父亲相中郎子人品学问家世相貌,女婿相中老泰山学问人品官声权势。小娘子,反倒不是那么重要。
沈韶光设想,如果家里没出事,不管是穿越来自己,或者是原身,嫁丈夫大概都是这么选出来。然而,命运车轮走上了偏路,然后便什么都不一样了。
沈韶光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想到林少尹那句直直表白。半晌,沈韶光笑一下,揉揉被明奴抓出红印子手,还得再好好地给它把指甲修一修。
等香烧完,林晏出来,柔声问沈韶光,“天时不早了,我们就在这城隍庙用些饭,还是去旁边村镇找个食店打尖?”
城隍庙一共就这几个道士,沈韶光不愿麻烦人家,“我们还是出去找个食店吧。”
“在我们上次去过那条河流旁,便有个村子,去那里看看吧。”
沈韶光觉得这“我们”大抵也不算错,但听着又有些别扭……
小路狭窄不平得厉害,沈韶光便不坐车,只步行,林晏自然陪她。
田野里满眼苍翠,坡上有牧童羊群,偶见荷锄而归农人,一派静谧美好田园风光。
沈韶光纱衫袖子被风吹动,碰到林晏手臂,林晏下意识地拈一下,又任那纱从手指间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