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个妹妹一向心气高,胆子大,却不料初次入宫便敢在皇帝面前这般说话,偏她还做出一副无辜纯真的模样,教人恍惚以为她方才不过是实话实说。
“是吗”李景烨愣了愣,随即淡淡向丽质。
丽质敛下眼眸,一手轻拉住他的衣袖,点头道“陛下,妾正担心家中长姊,她与妾从小相依为命,却不幸足下落了顽疾,如今没有妾陪在身边,恐怕要伤心。”
她三言两语将妙云方才话里的意思扭转过来。
李景烨对她家中事也稍有耳闻,便道“无事,你若想念她,也可让你叔母带她一同入宫,不方便行走,便用你的步辇去接她,你是贵妃,没人敢指摘你。”
丽质感激一笑。
一旁的杨氏与妙云对视一眼,心中暗暗着急。
可丽质没再给她们机会“叔母与妹妹已来了许久,天色渐晚,一会儿叔父该回家了,叔母与妹妹也早些回去吧。我备了些吃食,请替我带回去孝敬叔父,另有一些衣物首饰,也劳烦带些给长姊。”
杨氏面色有些讪讪的,闻言也不好再久留,只得带着女儿起身拜别,随宫人离开。
待人走后,李景烨道“丽娘,你家中叔父与堂兄,的确身份低了些,与你如今的品级不大相符。”
丽质打心底里不愿为那家人谋财富官位,只摇头道“妾能得陛下垂青,已是格外的福分,叔父虽官职低微,可一家人衣食富足无忧,实在不敢再有别的奢求。况且,陛下是天下君王,妾怎敢让陛下因妾而徇私”
李景烨愣了愣,没想到她会以君王不可徇私来劝说自己,不由对她多了两眼。
从前只道她是个小家碧玉,不懂家国大事,只需温柔宠便够了,这几日来,倒觉得她眼界与见识并不甚浅薄。
他笑了笑,揽着她肩道“称不上徇私,不给实职便好。”说着,指了指一旁的裴济,“听闻你堂兄才刚及冠,不如跟着子晦到羽林卫去谋个职位。”
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裴济本已打算起身告退,被这般忽然一指,只得将起身的动作又压下。
他方才冷眼旁观丽质与那一对母女时,便想起了先前睿王同他说过的话。
自婚事定下后,睿王便曾派人多方打听过钟家的事,知晓钟承平待丽质姊妹二人并不好,因此那一年间,虽有机会帮扶一二。
当时他打心底里不赞同睿王对自己的婚事如此草率,只凭一面之缘便执意定下,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方才见那对母女说话时的模样,他心中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揪扯之感,对坐在座上的那个女子也生出几分情不自禁的心疼。
她的处境,他一清二楚。
他知道她在宫中孤立无援,太后与公主对她不甚喜,苛刻不已,其他嫔妃定也不上她寒微的出身与尴尬的境地,如今就连她的家人,也一心只想从她身上得到些好处。
可心中的理智一再提醒他,此事与他毫无关系,她的一切自有陛下操心。
丽质坐在李景烨身边,终于第一次将目光转向裴济。
“可羽林卫负责长安防卫,妾的堂兄才勇平平,不甚上进,哪里能担得起如此重任陛下还是不必多管妾的家人了,否则,连裴将军也该笑话了。”
裴济掀起眼皮,飞快地瞥她一眼,背后肌肉微微紧绷。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只略提了他一句,便令他莫名地心跳。
李景烨轻笑,抚了抚她的面颊,道“此事你莫担心,从前,长安城里勋贵子弟皆可进左右羽林卫任职,可如今有子晦在,子晦甚严,不论哪家子弟,都得经一月的考察,各处轮值,待样样合格后,方可正式入羽林卫任职。朕给你堂兄机会,能不能进去,得子晦。”
勋贵子弟进羽林卫多是为了试炼两年,谋个前程,不久便多会靠着恩荫往各部去任官职。因此数十年下来,原本承担京城防卫之责的左右羽林卫近两年来战力下降,俨然已如花架子一般不堪一击。
裴济去岁入羽林卫,因早年跟着父亲上过河东的战场,是以未从普通士卒做起,直接便任了大将军一职。经他一年多的着力整顿,已然将羽林卫中奢靡懈怠的风气扭转一新。
期间,不少长安贵戚都对裴济甚为不满,然他年纪虽小,意志却坚定不移,丝毫不为旁人所扰,更不怕得罪哪一方,行事作风一如他当年小小年纪在沙场上杀敌时一般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