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门口的骚乱并没有影响其他街区,汴京依然沉浸在狂欢中。忙着观灯的百姓们也不会注意到,御史中丞韩守述韩大人家半夜突然被人敲开门,韩守述都来不及和家人说句话,就被士兵押走了。
福庆公主府里,赵沉茜听着萧惊鸿回报已经将韩守述控制起来,点点头,提醒道:“好生招待韩大人,不得上刑,平白给他们递把柄。狐妖那边,招供了吗?”
萧惊鸿面露愧色,摇头道:“还不曾。”
赵沉茜并不放在心上,一个妖怪的证词,谁在意呢?从始至终这都是人的游戏。赵沉茜吩咐道:“搜查韩家,他既然供狐仙,家里肯定有神龛、香火、符纸,都搜集起来,尤其是符纸,这可是定罪的铁证。”
萧惊鸿早有经验:“一进去我就让人找了,但他十分狡猾,神像上没有写字,从外表看不出供的是什么,符纸倒有,但已经烧成了灰,无法辨别字迹。”
赵沉茜皱眉,看来韩守述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光彩,竟然这么小心,仅凭这些证据并不足以坐实韩守述供狐仙,他完全可以狡辩自己供的是财神或者佛像。除非能拿到他烧给狐仙的符纸,请仙时,符上要写明时辰、地点、求什么和用什么交换,足以让太学学子看清,他们敬仰的韩教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赵沉茜倒是知道一种回溯秘术,可以将烧掉的符纸复原,但这对修为的要求极高,只有白玉京承渊城有传承。她在皇城司搜罗的异人都是小门派的散修,并没有人懂这种高深秘法。
如果他在……
赵沉茜刚开了个头就打住思绪,不要寄希望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成事在人,她不相信凭她自己做不到。赵沉茜凝眉想了想,叹口气,道:“看来,只能用最保底的法子了。”
萧惊鸿习以为常,静静等着赵沉茜指示。他去韩家办差时就意识到棘手,但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赵沉茜总会想出办法来的。长公主还没有做不成的事。
赵沉茜说:“我被狐妖挟持,是唯一的受害者,我说谁是主使,谁就是主使。伤口先不要治了,抓痕里有那只狐妖的妖气,韩守述常年供奉狐妖,肯定也沾染了狐妖的气息。每只妖怪的气息都是独特的,去皇城司找个擅使司盘的道士,只要能让我脖子上的妖气指向韩守述,就可以判定是他指示狐妖,谋害当朝长公主。”
萧惊鸿一听,十分佩服,这时他看着赵沉茜脖颈上的伤,忽然产生种别样的念头。
莫非她受伤,也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给政敌添上一项完全由她控制的罪名,她说死罪就是死罪,她说意外就是意外。
萧惊鸿想到傍晚宋知秋说的“长公主无心无情,什么都可以利用”,诡异地沉默了。
赵沉茜见萧惊鸿站着不动,不由回头看他:“怎么了,还有事吗?”
萧惊鸿回神,赶紧道:“没有。属下遵命,这就去安排。”
说完,他就低头往外走去。赵沉茜看得出来萧惊鸿有话瞒着她,但她做事只看结果,只要萧惊鸿能将差事办好,他藏着些许小心思,赵沉茜可以容忍。
萧惊鸿推门出来,公主府女官见里面议事完毕,端着清水和药上前。萧惊鸿拦住她们,说:“殿下吩咐,伤痕另有用处,暂时先不处理,你们不用进去了。”
“啊?”女官吃了一惊,忙道,“这怎么能行,脖颈可是要害,回来都多久了,殿下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怎么能不处理?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及殿下的身体重要啊。”
赵沉茜听到外面的声音,抬声道:“是我吩咐的。我自有打算,你们先退下吧。”
女官听了,哪怕再不认同也只能从命。女官让后面的婢女将药放下去,嘴上忍不住抱怨:“殿下您总是这样,忙起政务来根本不顾自己的身体,连家都不回。偌大的公主府看着光鲜,其实许多地方都是空的,至今都挂着锁。就这样外面那些臣子还弹劾您奢靡,甚至还有人上门打秋风。”
赵沉茜听着一怔,朝臣弹劾她奢靡她知道,但打秋风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赵沉茜的恶名不说止小儿夜啼,也不至于让人蒙骗到她头上吧?
赵沉茜问:“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女官也觉得离谱,滔滔不绝道:“殿下,您不知道有多好笑,他们想骗公主府的钱,做假也不做得像一点,竟然拿出一张八年前的赊账条,说是公主府留在他们店里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八年前殿下还在宫里,尚未建府呢,怎么可能以公主府的名义赊账。”
赵沉茜听到如此敷衍的骗术,只觉得无奈。汴京的骗子怎么回事,至少编的用心点,八年前……等等,八年前?
赵沉茜一愣,猛地想起什么,立即道:“那张账单在哪里,拿给我看。”
女官本是当个笑话说给大家听,没想到长公主却勃然变色,侍女们面面相觑,女官不敢大意,赶紧让人去拿了。萧惊鸿还没走,他难得见赵沉茜完全放松、和人闲话的样子,不舍得离开,没想到却亲眼看到她从漫不经心到突然坐正,表情紧紧绷着,用面无表情压抑着真实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