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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大道
08:30
荆轩的白色广本鱼一般轻盈的沿着蜿蜒的滨海大道快速的游动着,这与他高大的身材以及略显发福的形体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不知为什么,通常不太好动的人开起车来却都是风驰电掣的。春季的海风在淅淅沥沥小雨中轻柔的拍打着车窗,一夜未睡的倦意和着劈劈啪啪的雨点一起袭来,令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平坦的柏油路僵硬的向城区延伸过去,握久了方向盘的手开始感觉有些麻木,他伸出右手开启了顶棚的透明窗,想为憋闷的车厢里增加些新鲜的空气,但大团的雨雾随着海风一起卷了进来,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心说,哦!这早春的雨天还是很冷啊!雨雾在车厢内散开,冷空气里夹杂着大量的湿气钻进鼻孔,让他感觉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大脑立时清醒了许多,他怕温差过大引起感冒,便随即关闭了天窗,车厢内又重新陷入了压抑之中。
自主持航母舰载机的弹射项目以来,出于安全和保密的原因,他封闭的生活了四年,每天除了在他宾馆的客房就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几乎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与妻子秦雅也只是偶尔才联系一回。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高强度的脑力劳作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不仅使他的头发变得花白,并且身体开始发胖,鱼尾纹也已爬上了他的眼角。如果不是裴佩的悉心照顾和体贴相伴,他恐怕很难坚持下来。
乍一离开777所,荆轩的心也像是出了笼的小鸟一样,既兴奋又疲惫。他忍不住在心里呐喊道:哦!天呐!我快给这个项目憋得喘不过气来了。挣脱技术瓶颈的束缚就在今晚啦!
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呆久了,他几乎忘记了原本生活该是个的什么样子。蓝天大海早已成了他屏保上使用的画面,飞奔跃动也已是他用3d测试效果时的感觉。此时,他很想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小憩几日,享受一下摆脱了诸如方案论证和数据推演等等压力的休闲生活,让紧张疲惫的身心好好放松一下,但是严格的组织观念和保密意识制止了这一念头。
技术攻关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项目停滞不前已经有六个月了,这给整个航母计划的按时完成蒙上了一层阴影。航空母舰是漂浮在大海上的移动机场,是为各种性能和用途的飞机提供运输、发射和回收的远距离作战平台。目前,舰载机的备选机型已经确定,而瓶颈恰恰是如何将这种航程远、外挂多的重型战机瞬间弹射升空的装置!
昨天,秦雅通知他,要他今天赶赴市里的总参六处本部,参加蓝海之心小组的临时特别会议。到时候可能会得到有关航母舰载机蒸汽弹射装置的最新数据,这对正苦于没有实际经验数据做支撑的荆轩来说无异于一场及时雨。于是,接到通知以后,他便立即着手整理在研项目的系统数据,以便与得到的数据进行比对,没想到的是,一干就是一整夜。天明之后,就在他准备要稍事休息的时候,危险却突然降临了。一向平静如水的777所突遭两枚导弹的袭击,分别击中了会议室和员工餐厅,虽然侥幸没有人员损失,但足以震憾荆轩那颗敏感的心了。因为,此前他刚刚接到过荀循发给他的一条示警的短信,原本没太当真的荆轩此刻确如惊弓之鸟一般了。
已经很久没有和荀循单独会面了,比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生活的那段不长的时光,六七年的时间似乎也不算长,但荆轩却觉得彼此间已是非常生疏了。这里既有工作繁忙任务压身的缘故,也有裴佩贴心照顾长伴左右的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荀循曾在荆轩的心里系下的心结。
荀循这个当年痛失双亲的女孩是在荆轩和秦雅的悉心照顾和体贴关爱下才从一个桀骜不驯、狂放不羁的不良少女逐渐成长为一名出色特工的。在荆轩秦雅夫妇侨居欧洲的那段难忘岁里,荀循几乎就是他们一家的正式成员,秦雅待她如同姊妹一样,而荆轩则成了她的良师益友。一家人其乐融融,常惹四邻艳羡。直到有一天秦雅接受了尹博的邀请,提前归国与尹博一道创建六处,一家人才暂且分开,只把因在研项目尚未完成的荆轩一人留在了瑞士的一所大学里,那时的荀循刚满十八岁,也因学业未完暂且留在了欧洲。
秦雅走后,家中缺少了主妇料理的整洁和舒适,整天忙于科研的荆轩干脆就住在了学校里,平时很少回家。渐渐成熟的荀循便主动挑起了料理家务的重担,每个周末她都会特意收拾好房间,再准备好一桌晚餐,然后等着荆轩回来。
开始,荆轩并不习惯与一个相差近二十岁的女孩单独相处,并且,对于这样一个正处在青涩时代的女孩儿他也没有特殊的感觉,秦雅走后家中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荆轩和荀循之间缺少了一道缓冲的屏障,一段时间里二人在吃过晚饭之后,便各自回屋,或读书或听音乐,没有更深的交流。但曾经发生过的一次经历却使荆轩开始留意起这个性格倔强,作风泼赖的女孩。并且,从那以后,他们两人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提前赶来和荆轩一道回家的荀循与荆轩并排坐在返回家中的轻轨列车上,在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列车上乘客们安静的坐在座椅上,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田野、农庄、果园和教堂,半小时的车程一开始还是非常平静的。
忽然车门一开,从隔壁车厢里晃晃荡荡的走进一个高大魁梧的白种人,他醉眼惺忪的四下里寻摸了一个来回,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荆轩的旁边,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荆轩不由得侧过脸来。但那个壮汉却毫不知收敛,他侧身一歪便靠在了荆轩的身上,转而将手搭在了另一边上的一个中年女乘客肩上。
那女人愤而起身想远远的躲开这个醉醺醺的壮汉,这一举动激怒了壮汉,就见他扬手一拳打在那女人的脸上,立时鲜血直流。女人踉跄着退向了车厢的另一侧,这壮汉不依不饶还要追打,就在他刚一起身的时候,肩头上被一只手重重的扣住了。
荆轩忍不住出手相救,是源于他骨子里的一股正气,他最看不上动手打女人的男人了,即使那家伙比自己要高大威猛的多也不畏惧。壮汉摇晃了几下肩膀却没能甩开荆轩,于是,回身一肘直击荆轩面门。荆轩虽不是刚猛硬汉却也身强体健,网球、游泳是他的强项,所以也是身受矫健。他见对手摆臂回击连忙侧身避让,抓在对方肩头的手便不自觉的松开了。壮汉丢下那女人不管,回身一把抓住了荆轩的衣领,另一只手勒紧了他的领带,然后以全身之力将荆轩重重的压在了座位上。
一百八十公斤重的壮汉死死卡住荆轩的脖颈令他动弹不得,颌下的领带被越勒越紧,荆轩拼命抓住对方的手腕努力坚持着,他感觉呼吸被阻隔,血液上涌脸憋得通红。渐渐的,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双手开始变得不听使唤,车窗外的风声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砰!隐约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壮汉紧紧卡在脖子上手松开了,魁梧的身躯从荆轩的身前慢慢滑脱,像泥一样瘫软在地上。荆轩大口的喘着粗气,等呼吸顺畅,血液流通之后,他看见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怒目圆睁的女孩。
荀循双手握着一支女垒专用的球棒,连续五击打在壮汉的后颈肩的穴道上,终于将他打昏。
列车到站,壮汉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带走,荀循牵着荆轩的手二人紧紧依偎着走出了车站。
……
先后归国的荀循和荆轩在彼此间的心里埋藏着一个共同的结,他们没再单独交往过。反倒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荀循经常和秦雅在一起,担当起了工作和生活上的助手。归国以后的荆轩和秦雅一直处于分居状态,只是偶尔会面吃顿饭而以,但多谈的是工作,三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原本相处融洽,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却没再团聚过。所以,当荆轩突然接到荀循的示警短信时他并未放在心上。但一想到立即就要当着秦雅的面与荀循相见时,仍然使他的情绪受到了影响。
777所遭袭,危险迫近,这让荆轩的心情变得焦虑起来,好像这辆v8引擎驱动下的白色广本,在和风细雨中不知不觉已经提高到了一百五十迈,荆轩恨不得立即赶到总参六处去以便立刻拿到那些可以帮助他跨越障碍的宝贵数据。
并非是荆轩胆小才会如此,实实是因为他自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大到他无法临危不惧。这个项目缺他不可,特别是在眼看就要完成的当口,他几乎就要亲手将新研制的重型舰载机从国产第一艘航母的甲板上送上天了。为此,他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