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晗摇了摇头,“没事,回去吧。”说着叹了口气,回到马车下正要上去,另一旁江易就笑了起来,“怎样,果然一个心善的大家小姐也是难做的,秦大小姐以后该不会随便同情那些刁民了吧,说不定那小家伙有钱得很呢!”
沐晗侧头看向他,缓缓道:“她如此,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是个小女孩,何来刁民一说?”
“哦?秦大小姐的意思是你竟然一点也不为这小女孩生气?”江易挑眉道:“她可是恩将仇报,糟蹋了你一番心意呢!”
定另旁同。沐晗轻轻一笑,“换了你我,或许也会那么做。她出生在贫困中,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吃了上一顿,永远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也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能支撑到何时,这样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还记得有恩报恩,多少人还记得与人为善?也许她家中的母亲就快病亡了,也许她还有年幼的弟妹,他们迫切要求的就是钱财,而我乘着富丽的马车,对路边人随便一施舍就是好几两银子,拿我那一点钱去救他们全家的性命,这如何不行?”
江易看着她,十分的意外。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如何能体会到这些?
“身为王爷的女儿,秦大小姐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是让人惊讶。”江易说道。
沐晗看着远方的夜空,似乎呓语一般轻轻道:“我是王爷的养女江公子不知道么?我曾经也挨过饿,也受过冻,而且……为了自己的自由,差点对有恩于自己的人见死不救……我自认并不心狠,可当时的确有过不闻不问的想法,所以我深知,人在基本的需求都得不到保障时,很自然就会成为江公子觉得的‘刁民’。”
说完,她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丝笑颜来,极轻极淡,只是随意一个笑,却意外地将他触动,他坐在马上,自上而下,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脸庞,月光下那张脸泛着幽幽的莹光,宁静而美好,突然之间,他想知道她更多,他觉得她就像一座神秘的宝藏,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可他能确定里面的东西一定是好的,他也迫切地想要。
大家闺秀,这四个字在他心里明明就是一个模子,京城的女子每个人都像是从那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秦家二小姐让他知道这模子也能印出另类来,而这秦家大小姐,让他好奇,让他疑惑,让他想为之探寻。
“江公子,时候不早,我到前面就拐弯了,公子保重。”沐晗说完,转身上了马上,直到那马车一直往前,真的拐过弯去消失不见,江易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对自己道别,她已离开。心中微微泛起一丝怅惘,这时,眼角余光突然瞟到地上一样物事,他低下头,只见之前沐晗上马车的地方躺着一只缀了玉佩的流苏,似乎是女子的腰饰,当即便想也不想地倾身捡起那腰饰,策马往前追去。
“秦小姐——”江易从后面而来,快速追到了与马车并肩的位置。
马车停了下来,沐晗从车中探出头,正好见到面前江易,而他此时正将一只手伸手自己,手上躺着的,正是她的玉佩。
“小姐,这可是你的?”
“是,大概是之前被那小女孩扯掉了我却没注意。”沐晗说着从他手中接过玉佩,微微颔首道:“多谢江公子。”
江易回道:“秦小姐,之前江某多有不敬,还望小姐不要见怪。”说着,他笑道:“秦小姐知道,江某出身草莾,对京中权贵多少有些看不惯。”
他的坦率,让她钦佩,沐晗微微笑道:“如今江公子知道我原本并不是什么权贵,这下该没有敌意了吧?”看了看身后的沐晞,她又道:“晞儿的确是名符其实的权贵出身,不过她却是最最善良的人,她那么不愿服小的人在见我第一面就肯叫我一声姐姐,不过是为了证明她是承认我的,为了让我真的当自己是睿王府的一人,对于她,也请江公子不要有敌意。”
江易笑道:“小姐虽不是这二小姐的亲姐姐,却胜是亲姐姐,倒是时时处处记挂着她。”
“在我们两人的心里,我就是她亲生的姐姐。”看着江易,突然之间,沐晗想起来了自己今日出来的目的。她不是去探究皇上的心中所属的,不是去体味情伤的,而是确认自己心中猜想的,想到这儿,她有意道:“不只是晞儿,还有我的爹娘,晞儿是我的妹妹,爹娘就是我的爹娘,就算爹不是摄政王,娘不是王妃,他们也依然是我唯一的父亲母亲,是世上最好的人。”
“摄政王么?”江易似乎随意道:“小姐大概忘了,作为摄政王,让一部分人喜欢的同时也会让一部分人讨厌的,小姐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人,而别人也许会觉得他是世上最坏的人,欲除之而后快。”
沐晗的心陡然一紧。
除之而后快!就是这话话,仅仅只凭这句话,她就能肯定皇上一定是找过江易了,一定是给了他某种任务!要不然江易不可能说出这样一句话,他才来京城一个多月,江家的人巴结摄政王还不来及,不可能去讨厌摄政王,所以讨厌摄政王的人就只有皇上了!而皇上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暴露出不喜摄政王的心思呢,只有在他想暴露的时候!他既然已经在江易面前暴露对摄政王的不满,那肯定就是找他对付摄政王了,换言之……皇上可能已经与江易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已经准备刺杀摄政王了!
心中越是不安,她越是要保持冷静。因为江易并不笨,可能自己稍稍表现出异常来就会被他看出些什么,她之前能成功套出自己想要的消息不过是因为江易对她并不了解,从而低估了她。谁又能想到,摄政王的女儿心里竟然十分清楚皇上对自己父亲的不满呢?
“江公子说的的确有道理,不过天下的百姓大多数还是喜欢爹的,这一点江公子不否认吧,如此就够了。”沐晗说完,朝江易笑道:“好了,睿王府就在前面了,江公子一路小心。”
江易朝她轻轻点头,缓缓停下了马,而沐晗则回到马车,车夫再次加快速度,很快就将江易的身影丢在远方。黑暗中沐晗寻求安慰似地握住沐晞的手,却依然止不住心中的颤抖。
她最担心的,终于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江易骑着马,缓步往江府而去。整个巷子空无一人,风轻轻地吹,上弦月照在青色的石板上泛出清幽的冷光,他突然想起好久好久前,自己也曾蹲在墙角,也曾向路人行乞,还曾偷过小贩的粽子,抢过小贩的馒头。江知行,那个身为他父亲的人自从找到他,无时无刻不在试图为他洗白,甚至要假造身份,假造经历,对于他曾经为了钱而杀人越货不择手段的事实,江知行恐惧而愤怒,他不知道作为一个官宦之家出来的子孙为什么要这样的不争气、这样的没有气节,害得他必须每日每夜提心吊胆,就怕什么时候这个儿子的过去被人查出来连累到他,连累到整个江家。
自己那么快就答应皇上去刺杀秦悦,的确是像皇上所说,他愿意去尝试任何难以刺杀的人,也对自己的生母有着那么一丝顾忌,可是还有一点,便是他想看一看,如果江知行知道他连摄政王秦悦都敢刺杀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