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港海边,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原本蔚蓝清澈的海水,此刻泛着不详的赤红,像是被烈火焚烧过,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莫名的腐臭味。无风、无浪亦无人,空荡荡的沙滩一片死寂,远处的渔船也早已撤离,海面亦是空空荡荡。
蓝色的天,红色的海,李泌身着一袭白衣赤足踏入海中。
他沿着海岸线来回走了两圈,提起长袍的下摆细细查验,雪白的长袍上附着了一层红色的细碎植物,他捏起一簇,捻碎,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确定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血海,而是古书里记载的苦潮。他明白被请出大牢前,刘一手为什么让他先找人去挖观音土了——苦潮,海水赤红,鱼虾窒死,腐臭熏人,观音土可治。
一车车的观音土被拉到海边,近处的倾倒,远处的抛洒,静等半日,赤红转为浅红,李泌又作法,向天借来风雨,狂风吹打,暴雨洗刷,不到未时,血海退的无影无踪。
自此明州城众人不再管李泌叫白衣神相,改叫白衣上仙了。
“上仙,您再看看此处,此处可有需要增减挪移的?”李守业点头哈腰的引在前面,明州司马小心翼翼的陪侍在侧,手持纸笔,不待任何人开口,做好了随时记录的准备。
李泌两手空空,闲庭信步般的游走在李守业的家宅内院,他被重金请来堪舆风水。在李守业的卧房绕了一圈后,李泌摇了摇头:“也不在此处。”
明州司马诧异的抬起头,不敢放下手中的纸笔,迟疑地看向身旁的李守业。
李守业更是一脸懵圈:“上仙,这是最后一处了,为了迎您,我今日把家眷都遣了出去,夫人领着孩子和妾室去三清观请平安醮,另派侄子带着管家和下人们去相国寺礼佛参拜。现下,家中唯有耗子洞没看了。”
李泌一脸不信,淡淡开口:“你家中还有密室暗道吧?”
他其实是在试探李守业,借着堪舆风水的名义,他已将李守业家上上下下查了个遍。广州城的事,邱掌柜负责带着昆仑人假扮成大食人袭击,是明确的,但整件事和李守业的关系还没有落实,攻城的火药是官制,来自明州,可明州官方没有记录,也不够原料生产,那唯一可能的就是李守业另有一处造兵器火药的秘密场所了,会在哪里?
李守业愣了半天,很是为难:“没有”。
李泌盯了他一眼,他一拍掌,像是刚想起来一般:“瞧我这记性,还有一个菜窖”。
后花园的抱子山下,撬开一块浮石后,露出了一个宽敞的入口。明州司马识趣的先退下了,李守业亲自捧着长明灯,照着李泌走了下去。
还真是一个菜窖!
里面很大,却只沿墙码了十几筐萝卜白菜,大户人家的菜窖看似寻常,然而李泌心里明白,这些只是掩人耳目。萝卜下面可能藏了金银古董,白菜下面许是压着刀剑凶器,但这些都不是他想查的。他走到菜窖最深处,假装被灰尘呛到了,猛咳一阵,乘机踩了踩脚下的泥土,果然是空的,菜窖之下还另有密道。
“上仙可看清楚了?”李守业很紧张,他心里很虚,这是他谋事逃命的关卡,若不是到了这一步,绝不敢让外人看见。
李泌走回入口处,摇着头:“此处原该是个风穴啊?但现在只有入口,不见出口,成了个倒葫芦、鼓口袋,不该,不该。”
李泌算的太准了,准的李守业腿一软差点跪下了,他晃了一下站稳脚:“请上仙指点,可是此处风水克的我,可有法术能解?”
李泌掐指算了算:“五行相生相克,故我那日用土克制了海上的赤火。而风火雷电雨与五行一一对应,能相生亦能相克,风对应木……种树,将你常在常去之地都多种些树。”他不死心,还想就此追查出李守业的秘密工坊。便又想了一下:“金克木,散财,给明州城的穷苦百姓每人十吊钱。”
李守业贯是个财迷老抠,要不然也不会欠脚夫苦力的钱,那才有多少,问题是种树散财都是要花大价钱的,他觉得一阵肉疼,苦着脸看向李泌讨价还价:“上仙,还有其他便宜点的解法吗?”
李泌给他吃了颗定心丸,看了看李守业的面相,话锋一转:“其实你并不是当朝宰相李林甫的亲侄子。”
“种树,这就种,散财,明儿就散!”他全应了。
两人移步到了湖边凉亭,李守业早置下了素斋清茶,两人相对而坐。
李泌:“你原是李相旁支近亲,早些年出嗣给了李林甫的堂弟,过去没几年,他堂弟接连养出了三个儿子,后找人托门路去玄都观给你算了,说你命格旺,旺丁旺财。李林甫这才看上了你,悉心栽培,现在李家官运亨通,财运渐起,所以派你盯在明州,旺一旺‘生意’。”
为官的,却要旺一旺生意,那生意背后是什么,李泌没多说,饶是已经让李守业浑身冒汗了。
李守业的身子微微轻抖,眼角挂了点泪光看着李泌无比虔诚与佩服:“上仙,上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