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婚冷静期最后一天的今晚,他看到陆瑞安无名指上许久不见的戒指,听到陆瑞安终于问出他等待了两年的质疑——衣服和唇印。
他有些悲哀地想,起码说明陆瑞安是在意的,在意这件事,也在意他,尽管客观上来说,很大程度上是被他刻意为之的阴阳怪气给逼的。
陆瑞安听完所有的解释,没有意外,没有吃惊,却莫名地感到一种轻松,就好像他沉积在心底多年的酸苦在此时终于得到一丝的解脱那样让他感到释然。
松弛下来的神经让酒精蔓延得更快,陆瑞安靠着车窗感到脑袋发晕,他望着祁扬刻意不看他的侧脸,听到祁扬有些别扭地小声叮嘱他:“回去记得把醒酒汤喝了,明天还要去给你那些学生上课。”
就算祁扬喜欢的不是他,可是,祁扬会不会至少对他也有那样的一点在意呢?
陆瑞安听到祁扬话里“明天”两个字,冷不丁地想到明天就要去民政局拿离婚证了,这是他和祁扬一个月前就约定好的,感到恍若隔世,可他的胸口却涌出不舍和不甘的冲动。
——能不能不离婚?
这个念头在唇边徘徊又徘徊,陆瑞安靠着车窗闭上眼,可一直到司机把他送到了小区楼下,他也没能说出口。仅存的理智姗姗来迟,警告着陆瑞安不要自作主张、不要耽误祁扬,祁扬被束缚在他身边已经够久了,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不想要祁扬生气,他希望祁扬能顺心快乐一点。
“到了。”沉默了一路的司机看向后视镜。
“好,谢谢师傅。”陆瑞安睁开眼,失魂落魄地去推车门,扶着车门小心踩上台阶,控制着力度将车门关上,遥遥同车里的祁扬对视片刻,他看着祁扬的眼睛,此刻在酒精的鼓励下愿意相信他所看到的的的确确是祁扬对他的担忧和牵挂而非其他。
理智告诉他不要冲动,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胸口里不停起伏的冲动即将要破土而出,就像他当年看似一脸平静,却在众人嬉笑中答应了祁扬的求婚,瞒着父母孤注一掷地和祁扬结了婚那般无畏无惧。
“晚安。”祁扬说。
晚安。陆瑞安想说。
然而他张开嘴,道别却变成了:“我明天上午有课,临时调的,学生快期末考了,我走不开,去不了民政局,”他咬了咬唇,声音有些虚,但还是清清楚楚传到了祁扬耳朵里,“还有……我妈妈那边出了点意外,现在在人民医院住院,我周末得去照看着。工作人员说三十天到六十天之间都行,再过两周可以吗?”
祁扬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点头说行。
陆瑞安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攥在手心里,忐忑的理智让他嫌弃自己的欺瞒行径。
——陆瑞安,你真无耻。明明上午没有课,明明可以腾出时间去民政局。
可是他还想把这段只有他一个人留恋的婚姻,再延长一点,哪怕只有两周也好。
蓄念十·戒指(1)
陆瑞安怕自己再和祁扬面对面多一秒就会露出破绽,慌不择路地转身逃进了小区。
他不敢放慢步速,黑夜中大榕树的沉重喘息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风里,楼道的灯在头顶啪地亮起,他猛地站住身形,被他自己的影子罩在脚下。
他感到心跳快得要从肋骨下撞出来,撞得他的胸口有点疼,但他能够放纵而自在地呼吸了。
他被自己此时出现的低劣无耻吓了一跳,可转头往外一望,却又面对着黑暗、坦诚地在无人处向自己承认,这样无耻一回让他感到了快慰。
电话铃声响起时陆瑞安有一瞬间感到心脏骤停,他有足足三秒钟的时间满脑子里都是灰败的绝望——他想,可能是祁扬发现他在撒谎了。
他心情沉重地拿起手机,目光触碰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时像是忽然读不懂汉字了,以至于他把脑袋往屏幕跟前凑近一截进行二次确认,放松下来的手指头按下接听:“明起?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还说呢,”听筒里传来似真似假的嗔怪,“干妈住院了你怎么不给我说,不把兄弟当兄弟啊?”
“最近太忙了,”陆瑞安难得地没有继续保持端正体态,塌下肩颈歪进沙发里,“是我上周回去,小区里碰到杨婶,她告诉我这事我才知道妈骨折住院了。”
他微微停了下,不明显地低叹一口气:“而且你也知道,我都三年没进过家门了。”
洛明起默了默,一向明朗的声音都沁入几分无奈的颜色:“我认识你二十年,你一直都不声不响的,一脚踹不出个屁,怎么就和祁扬结婚这事上这么一鸣惊人。你要是不喜欢祁扬,当时干嘛答应呢?而且大家都是开玩笑起哄,你平时也不是听不出来玩笑的呀,就算是应下了,也不用非得去把玩笑话也一板一眼完成,该说你实心眼儿还是缺心眼儿呢……”
“明起,”陆瑞安的声音认真起来,第一次在洛明起面前明确地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因为起哄,和祁扬结婚,我是自己愿意的。”
刺啦——
一阵剧烈的电流声在撞击声后传来,陆瑞安握着手机,冷静地往远处拿开了一段距离,等听筒另一头人仰马翻的动静平息,重新将手机贴回耳边。
“……真有你的,陆瑞安,”洛明起吃痛的声音响起,“吓得我凳子都坐断了。”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既然愿意,那你就是……”他的疑惑还没问完,就被陆瑞安打断:“很晚了,你今天打电话是想去看望我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