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才大殿垮塌的灾难发生时,磲婴因为受到了风舆施展的法术的庇佑,故此并未有丝毫损伤。他的目光扫过躺于碎石瓦砾上哀嚎**的宫廷式为,然后又惊疑不定的挪到了风舆的身上,终于问出了他此前一直想问的问题。
“风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风舆的脸上流露出了往日绝无仅有的凄美笑容,语声也像是从遥远的过去飘来那般不真切:“磲婴,这些年来,你是否还在想你的父母究竟是谁?”
风舆突然提出的问题,让磲婴的身体不由得一僵,脑海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顿时陷入一片空荡荡的茫然。
许久之后,他的口中才飘出了一串梦呓般的字语:“是啊,我的父母是谁呢?”
从小,风舆以及岛上渔民都告诉他说,他出生的那一天,大海中浮出了一个巨大的砗磲。而他恰就安睡于这个蓦然出现的砗磲之内。所以,他是大海的儿子。
稍微长大一些后,他也开始了解到,是人就必定有父有母,这是天地间最为朴质也最为真实的道理。因此,他开始怀疑起砗磲诞生之说。但无论是从小将他抚养长大的风舆,还是那些淳朴憨厚到说谎也会脸红的渔民,全都言之凿凿的说他的确是从海上砗磲里诞生的孩子。
后来,磲婴在一帮人的拥护下揭竿起义,成为了一代海盗之王。中日为了他的属民和手下的生计奔波,还要时不时的与大明海军爆发大小不等的海战。他也自然无暇在去思考他的父母究竟是何许人也。
但偶尔在午夜梦回之时,他也会有那么一瞬,复又响起那个儿时常在思考的问题。每到这时,他的心中难免泛起难言的悲愁和孤独。
磲婴深深的吸入了一口混杂了血污汗渍与粉尘木屑之气味的空气,让其在肺部中滞留了少顷,才缓缓地喷吐而出。他目光滞重的注视着风舆,声音一同他的心情那般黯淡无光:“你曾告诉我,我是从砗磲里诞生的。”
风舆笑了笑,接着道:“这话也对也不对。十九年前,我护着尚在襁褓中的你,前往海上。奈何期间有奸人伏击,使你坠入海中。我当时还以为你会就此丧生,一想到自己有愧于你母亲的嘱托,感到万念俱灰,就准备要追随你而死。”
“可这时候奇迹却发生了。”风舆的声音中充满了回忆的悸动:“大海上突然浮出了一个直径足有百米的砗磲,而你就恰睡在这庞然大物的轴心之上。”
四周除了风舆娓娓道来的讲述之音,无有半点干扰。十几名在此前宫殿垮塌时,尚未受伤的护卫,则将神态稍显狼狈的朱棣与月隐护在中央,一同沉默无声的听着风舆的叙述。
“其实,你的母亲是元朝最后的公主云鲁,而你的父亲正是明帝国的一代战神朱枬。”
霎时间,磲婴听到了场间有一阵狂风在呼啸,而他的脑海中也同样刮起了一阵风暴。这场喧哗的狂风持续了很久,然后才像一场夏日午后的暴雨般渐次停歇下来
“为什么你以前没告诉我?”磲婴此时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飘忽,仿佛被狂风的残余之力扫荡过后一般。
“因为你的母亲云鲁公主不希望你卷入漩涡里来。”风舆苦涩的答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证据在何处?”朱棣一把推开身前的护卫,向前走出了几步,高声喊叫起来。
风舆憎恶的盯了一眼朱棣,随后转头与磲婴说道:“把你怀里的小剑拿出来给老贼看看。”
这时候的风舆,不同于平日隐在磲婴身后千依百顺的助手,而更像是那个磲婴孩童时期,撑起了磲婴整片天空的大姐。因此,这让磲婴不由得产生了温暖的怀旧之意,便下意识的顺从了风舆的话,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两寸来长的纯金小剑。而在精致的剑柄上,隐约能看到一个红色的“朱”字。
磲婴手中的小剑,是他从小佩戴之物,几乎寸步不离。他也曾问过风舆小剑的来历,但风舆只说是和砗磲一起浮上海面之物。当时见其精致小巧,便一同捡了回来,留个念想。
磲婴把玩着小剑,问道:“这莫非就是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
“是的,它来自你的父亲朱枬。”
朱棣的视力极好,曾经在军中乃是屈指一数的神箭手,强弓之箭可射中百步开外的铜钱之孔。正因如此,他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依然看清楚了磲婴手中的金制小剑
霎时间,他只感到头脑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了起来,宛若被电流击中一般。
“年轻人,你能把这把小剑给我看看嘛?”不觉之间,朱棣对磲婴的口吻也由凶恶转为温和。
磲婴踟蹰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朱棣的要求。于是,谨慎小心的朱棣,便命一名护卫从面露鄙夷的磲婴手中接过了小剑,在转交到了朱棣之手。
当小剑握入掌心的一刻,朱棣就完全确认了小剑的来源,这的确是朱枬曾经所持有的物件。他只感到眼眶中泛起了两股酸痛灼热之感,随即两行热泪就冲出了眼眶的桎梏,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起来。
朱棣动作轻柔的举起了手中的小剑,贴在了遍布泪痕的脸上,心中有个声音轻声地说:“皇弟,这些年你到底在哪儿?”
朱棣身为一代枭雄,心肠早已练就的比钢铁还要坚硬。世间之事,以少有能让他触动感怀。尤其他在靖难之役以后,更是将心狠手辣推致巅峰。民间甚至有老百姓将永乐爷朱棣和那地狱中的阎罗王相提并论。
可这般冷酷无情的一代枭雄,夺取了侄儿皇位的窃国者,在他的心中,也依旧留有一片温情柔软的净土,那及是他与朱枬的兄弟之情。
故此,这时朱棣在望向磲婴的眼神中,也蓦地多出了几分慈爱的神采,脸上渐渐洋溢起了欢愉的微笑。他大步流星的来到了磲婴的身前,表情懊恼中透着庆幸:“你的父亲是朕的弟弟,所以,你应该称朕一声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