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千禧觉得自己好似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雾中游荡,身子轻飘飘的,踏出的脚步没有一丝儿声响。因此,他的心便懊恼了起来。心想:“这么轻的脚步,那群小兵仔子怎么能听到呢?”
王千禧不记得他来到此处已有多久,甚至都无法想起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了这里。总之,等他反应过来后,他就已经在这茫茫无际的黑雾中,犹如一团空气那样飘荡住了。
就在王千禧正怀念他的身体还不是一团空气,尚能用上好的小牛皮的靴底在砖石路上敲出铿锵脚步之时,他的眼前猛然亮起了一道刺目的金光。
光芒仿佛一把利剑,迅猛的劈开了厚重的黑雾,轰在了他的身上。
忽然间,王千禧感到身体上传来了久违的沉重感,混沌的头脑也在逐渐的清醒。随即,一个执着的念头率先窜出了混沌,在他的意识里欢快的咆哮道道:“老子又可以响亮的走路了。”
但就在此刻,耳畔里却钻入了一种哀怨无助的哭泣之声。那哭声又细又尖,像是一条长长的虫子,通过耳道爬入了他的脑壳之内,让他感到了一阵头痛。
慢慢的,哭声在他的耳里越来越清晰,随之一股厌烦的熟悉之感也涌上了心头。这哭声犹如细长虫子的女子,声音像极了他的老婆。
王千禧按耐着内心的烦躁,又听了一会儿。终于,他确认了哭声的来源恰就是他的老婆,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取来的村姑王氏。
于是,他愤怒的睁开了双眼,想要跃身来到王氏面前,在她那张粗俗的脸上来上一巴掌,然后大吼道:“哭什么哭!”但是尚未等他实行,脑袋却撞在了一块硬木板上,疼的他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带到眼前的金星尽数退去,王千禧才惊骇的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一具被定死的棺材里头。所以他恐惧极了,口里发出了好似牲口被屠宰的巨大嚎叫。
叫声穿过棺材板,惊动了外头哭泣之人,随即哭声便立马戛然而止,就像是在鸣叫时被截断了脖子的公鸡。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王千禧一人的哭喊之声。
他在棺材里惊慌失措的哭喊了许久,但不仅没等到有人来开棺,甚至棺外的响动也就此死去了。这时候,他无比热望的想听到老婆王氏那细细尖尖的哀哭。不过热望并未换来王氏的哭声,只是召唤出了他散发着恐惧的腥臊尿液。故此王千禧重又无助的哭了起来,声音听起来无比凄惨。痛殴棺材盖的双手也爆发出了往日绝不存在的巨力。棺材盖在他的猛力捶打中,竟有了些松脱之势。
而与此同时,棺材外也响起了一个怯生生的询问:“当家的,是……是你吗?”
“废话,还不赶快给老子我打开。”王千禧着急的冲王氏大吼。
“当……当家的,这人有人路,鬼有鬼道。你既然已经走了,那就在下面好好过活吧,每年我都会给你烧纸的。你……你就别回来了。”
此刻,王千禧只觉得欲哭无泪,心想自己一定是全天下最倒霉之人。他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句:“去你妈的,老子根本没死,快放我出去。”
深夜里,风舆独自一人靠在庭院的梁祝上,眺望着天上的明月,面色中充满了说不尽的忧愁。
这里是朱棣为他们安排的住所,地处皇宫内的一隅。环境清幽,亭台水榭,楼台花园,无不展现着富丽堂皇的皇家气派。相较于海岛上的简陋住所,此处简直就是人间仙境一般。
可是居住其内的风舆,却并无丝毫的快乐。在她的眼里,入眼所见的每一处富丽装潢,全都成了那黄金牢笼的每一根束缚之栏。
所以,她开始思念起在海上与风浪搏斗的自由生活,以及岛屿中淳朴善良的土著之民。在她看来,那才是她与磲婴的真正家园。
可现在,他们离开海洋已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海水独有的咸湿之气,早就化作了久远记忆中的那份乡愁,在她的内心深处慢慢的发酵。
“也不知我们还有没有可重返海上的那一天?”风舆将纤手探出精雕细刻的围廊,摘下了一只花儿,轻声的喃喃自语。
这段时间,风舆和磲婴都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萧杀之气,预感到在不久的以后,会有一场更大的风暴向他们席卷而来。故此,他们近日以来的谈话也稀少了,只是时常对坐苦笑。
风舆其实很清楚,只要磲婴接纳了朱棣的橄榄枝,那一切的危机就会荡然无存,而磲婴也能就此平步青云,成为大明帝国中尊贵无比的王爷。
但是她也知道,这并不是磲婴所想要的生活,当然也不是她所期望的。所以,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朱棣愈来愈暴躁的好意。更何况,他们此次不顾生命安微、千里迢迢的赴死而来的目的还尚未达到,磲婴是不可能就此放弃的。
而且,就算他们最终选择留下,臣服于朱棣,也未必会获得他们梦寐以求的安全。毕竟风舆可是鹰族最后一名族人,大明帝国对于鹰族的政策,则是一个不留的通通杀光。如果朱棣要选择对风舆下手,那磲婴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可是反抗的结果,又会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的徒劳
忽然,沉浸在思考中的风舆,忽的察觉到肩上多出了一件外衣,身后也随之响起了磲婴关切的语声:“在想些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风舆用手拉紧了肩上的外衣。
“不会的,我们一定能回到海上。”
“可是朱棣不让我们离开。”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找机会救出月隐后,再设法一同逃出去。”
风舆的表情有些苦涩,她望着远处的庭院围墙,想到高墙之外一刻不停巡游着的大内侍卫,逃跑的念头便不堪重击的支离破碎了开来。
“恐怕没那么好逃走。”风舆苦笑着对磲婴说。
磲婴握紧了右拳,身上翻滚起了无奈与愤怒交织的情绪。半晌之后,他才叹气道:“都是我的一意孤行,才导致你与我一同被软禁。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带着你和月隐逃出去。”
“嗯,我相信你。”风舆微笑着点头。
过了片刻,庭院里再一次响起了风舆担忧的语声:“磲婴,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现我所施展的只不过是一场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