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看了一圈确实不见,才道:“映玉没有来。四皇子妃入宫前,太后每回宴席必会带着她,现在她却不在了,想来现在日子并不好过。”
秋棠:“萧昭训利用太后维持自己地位,太后又何尝不是利用她亲近东宫,现在四皇子妃入宫了,她于太后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她背叛娘娘,老天爷是容不下她欢快的。”
锦月沉吟。秋棠说得在理,太后现在已不那么需要她了。
映玉是孤女,和自己差不多,孤女在皇宫里就像无根之水,朝中没有家族势力支撑,就如没有源头续命,恩宠易衰,总易枯竭的。
不觉想起少时和而来的过往,锦月略略沉闷。“对于她,我既是是恨她行事狠毒,又是同情她命运坎坷。大抵这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你们在说什么呢,锦儿?”弘允忽侧头轻声问来,给锦月夹了一筷子菜。
锦月摇摇头轻笑说没什么。
台上筝鸣和着磬乐声响起,唱戏的退了场,两列桃花水袖的长乐乐坊舞姬如流水潺潺在台上舞动起来,水葱绿的阔腿裤裙,和桃粉的桑蚕丝水袖,硬是将秋光映出了春日的锦绣盛景。
皇帝气息奄奄的,也不觉睁开眼皮多看了几眼,一侧是傅婕妤,一侧是侍寝次数仅次于傅婕妤的瑜妃。与傅婕妤的娇美不同,瑜妃胜在“慧”与“体贴”。
舞罢,瑜妃给皇帝斟了杯酒温柔和皇帝说:“皇上钟情瑶华皇后数十年执着不渝,臣妾心中既是羡慕又是感动。太子和皇上不愧是亲生父子,瞧那东宫的席位,只有太子妃一人,不似别的皇子,身侧总多那么一两个呢。”
皇帝本不欲看弘允,闻言才看了眼这个他由宠溺转变为憎恶的儿子,绵长的嗯了一声,中气不足道:“他这一点,是像足了朕。只是朕虽钟情瑶华却也不会不顾大局,后宫只有一个,未免太不顾时局安稳,任性了些!”
说到后头皇帝不觉含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眼看上安宫的四儿子势力如日中天,越来越不能管束住,他却还这样任性而为!
瑜妃不顾傅婕妤瞟来的不善目光,小声在皇帝耳边道:“太子还年轻,兴许需要皇上提点一二呢……”
锦月不知皇帝那边在说些什么,只见傅婕妤姣好的面庞嘴角含着丝冷冷嘲笑瞧着瑜妃,瑜妃殷勤卖力的和皇帝说着什么,时而目光切切地朝东宫席位看来,皇帝起初不悦,而后听了她的话渐渐舒缓了眉头,看弘允的目光多了几许温和。
锦月正思量他们在说什么,蓦地手便被一只大掌握住,锦月吓了一跳轻哼了声。
“弘允哥哥。”
原来是弘允。
弘允看皇帝那处的眼神有些冷漠,锦月不太明白他眼神中那抹坚定是为何,又怎么突然握住她的手。
“锦儿,你面色有些潮红,水榭里人多闷着了吧,不若让秋棠陪你出去走走,别闷坏了。”
锦月方才被太后直接忽视,现在席间时而有视线看来,确实也不想多呆。
“也好,那我便离开一会儿去旁边的柳荫下走走。弘允哥哥要是有什么事,便让小北来那里找我就是。”
“嗯。”
起身时,锦月眼睛无意对上对面上安宫席位的弘凌的视线。
弘凌冷冽俊美的容颜衬着黑发和玄黑缎子、赤金云纹的长袍在众人中很是扎眼,任谁一眼看过去也难以将他忽略。
这男人就是这样存在感极强的人,太强了,以至于锦月曾经几番迫切想要和他斩断关系,他却也总是在不近不远地地方出现,难以避让。幸而时至今日,她也早已淡然,只求个安稳生存,何必还管那许多已经过去了的事。宫中的人,谁还没个被人挑剔的短处,仔细挑总能挑出不是。
锦月的眼神无意撞入自己眼帘,倒是令弘凌有些意外,仿佛打猎时一只兔子无意撞到面前被他截获。
弘凌端着杯酒慢悠悠地喝着,目光只是看着锦月,似如品酒一般慢慢品着锦月。
短暂的目光交流,已成了两人间许久不曾有的交集,无声无息,没有半点的痕迹留下,却又真真实实仿佛近在咫尺闻到了彼此地呼吸。锦月蓦地想起那晚落水时无意的亲密,心中有一瞬间火石碰撞的灼烧感。
也只是眨眼之间,锦月便毫不停留斩断视线绝尘而去。
弘凌亦无异样,浓密如鸦翅的睫毛缓慢一翕,水榭上挂着的白纱宫灯落在他眼眸里,照亮了些许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涟漪。
离开那道道或绵里藏针或落井下石或歆羡嫉妒的眼神,锦月骤然觉得舒畅不少,加之明日就能看见儿子,心中隐隐兴奋。
走在柳荫下,晚风温柔吹拂柳梢,天上一轮皓月,千里无云,如水的月光落在波心一片雪光璀璨。
锦月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和回席来,不想刚刚走到水榭门口,便听里头满座静寂,皇帝中气不足的声音响起,如空洞的石穴中吹来一阵阴湿渗人的风,令人浑身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