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的清晨,北京城西南的良乡驿馆外来了一朱三青两绿共六员大小官儿。
驿馆之中,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人匆忙赶了出来,见面就是长揖到地:“德完何德何能,劳诸位远道来迎?”
身着朱红官袍的只有一人,他当先扶起这人:“子醇素有直名,如今起复都给工部,我就直言了:情势如火,正要子醇仗义直谏!”
“……侍郎言重了。我病居故里已三年,朝堂诸公都贤明方正,哪里用得上我一个区区七品?”
“焉能自轻?”这个侍郎转身指向其他人,“其中有德完相熟的,也有新晋。来,我一一说予你听。同行入城,途中自当为德完剖明如今情势。”
这些人里,就有谢廷赞。
他看着曾任户科都给事中、如今转任工科都给事中的王德完,眼中颇有期待:“久仰大名!”
领头来迎接王德完“病愈”起任的,是工部右侍郎姚继可。
另外两个青袍,一个是工部营缮司主事张嗣诚,一個是皇长子讲官、右春坊右中允黄辉。
那两个八品绿袍,则一是国子监丞,见面就是一阵吹捧,说监生至今还传颂王德完昔年如何直言敢谏、半年数十疏。
若朱常洛此时知道王德完事迹,可以给个“科道加特林”的评价。
另一是吏部照磨,王德完的报到,他来对接。
路途之中同行入京城,他们主要聊的还是如今的情况。
“国库空虚!”姚继可痛心疾地说道,“如今户部虑事不周,题本引起满朝非议。这一节,我已与曰可等几人言明。若非如此,今日他们就要具本弹劾户部上下了。”
谢廷赞闻言无奈地拱了拱手:“国本大事岂容轻忽?若非姚侍郎拦住下官,我的奏本已经要呈上去了。”
姚继可摆了摆手:“先有陛下敕令营缮大高玄殿,又端午将近,内臣报西苑龙舟已颇有残破,今年或无法幸西苑斗龙舟。陛下不悦,又令工部兴龙舟之役。如今两宫初成,三殿三门不开始营建,陛下何时才能御门听政?”
王德完慢步走着,沉默不语。
大高玄殿是世宗皇帝所建,而朝野间有流言:当年皇帝和郑贵妃就是在大高玄殿有盟誓,约立其子为太子。
如今这么个国本之争关键时期,皇帝为什么突然要敕令修缮大高玄殿?
它还好好地在那,哪有已经被烧毁的三殿三门重要?
姚继可又指出了很重要的一点:嘉靖四十年重建完成的三大殿如今再次被烧毁,如果不重建起来,皇帝似乎还多了一个理由不上朝理政。
“贺郎中被贬去泰州,如今营缮司郎中仍出缺。三殿三门督修,我一个小小主事人微言轻。”
听了张嗣诚的话,王德完看了他一眼。
贺盛瑞他是知道的。两宫重修由他主持,一百六十万两的预算,他只用六十八万两就建成了,这便是他被贬的“罪”。
大明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能省钱办事的反而成为众矢之的。
户部从实际情况出急中出错,也差点被谢廷赞这些“直臣”误喷。
“侍郎放心。”王德完痛心疾地说道,“我病居西川,虽知那里大木大税大兵备之苦,然三殿大工,廊庙之观瞻、臣民之属望,断不可再推迟!”
钱只有这么多,要优先把三殿三门重修,自然不该拿去修缮什么大高玄殿和龙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