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时寂静,康熙见娜仁轻描淡写的模样,心中一叹,兴致勃勃地说起余事来“如今会试已过,那日苏取头名会元,四月里殿试,也不知又是何等的风采。”他微微有些感慨“今年会试的卷子朕均细细审阅过,文采出众者我满蒙男儿还是少有啊。”
那日苏便是娜仁的三哥,取蒙语中“松”的意思。娜仁至今还记得,她坐上进京的马车那日,少年站在她身后,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娜仁,哥哥会成为你的底气,让你在宫中无人敢欺。”
然后今年会试,少年应诺,高中会元,君子端方,文采惊天下。
娜仁微怔,陷入回忆往昔的感慨中,康熙自顾自继续道“不过这一届也很有几个不错的,朕微服出宫,在茶楼里遇一名唤张英的,已是而立之年,不显山不露水,倒是胸中自有丘壑。”
听着这个名字,娜仁颇为耳熟,仔细想了一会儿,忍不住一笑张英不提,他儿子张廷玉可是顶顶的有名气,历经三朝,雍正帝心腹,当年某大热清宫电视剧,出场朝臣除了外戚,数张廷玉最多。
见她笑了,康熙自以为是因张英的年纪,便道“阿姐不知,历来科举,少年英才者少,那日苏能高中会元,年纪已是罕见,本有老臣欲以他年龄弹压他,若不是有身份撑着,只怕”他叹着气,微微摇头“也不好说啊。”
娜仁扯着嘴角冷笑一声,“不说嫉贤妒能,迂腐世俗总是有的。读人自以为清高,万般皆下品惟有读高,其实呢呵。”她摇摇头“半部论语治天下,不就是搅和浑水吗真要打起仗来,有几个真心为了家国文死谏的钓名沽誉罢了。”
康熙微怔,再度摇头轻笑,“阿姐这嘴毒,不过有气节的读人是少了,总还是有的。”
至于娜仁对儒家思想的评判,他未做多言,只默默吃饭。
佛拉娜的胎在宫中激起万重波澜,上至太皇太后,下到好事宫人,对她这一胎都十分关注,钟粹宫的赏赐日日连绵不断,风光无限。
为她安胎的是历经两朝的老太医,医术上精老成稳重。这日娜仁在慈宁宫听他向太皇太后报佛拉娜的脉案,处处仔细小心。
不过这位老太医说的也是肺腑之言,“马佳小主年龄尚幼,骨盆未成,生产未免艰难。此还不是最紧要的,只怕马佳小主身子养不住龙胎到足月,届时皇嗣体虚,微臣只能尽心为马佳小主调养,不敢十分保证。”
“我知道了。”太皇太后沉吟许久,方道“这事只许说与皇帝,不许说与马佳小主听。你尽心替她调养,母子均安,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她语罢,微微一摆手,福安双手毕恭毕敬碰上一个托盘与太医,盘内金光闪闪五两重的大锭子十个,太医忙忙谢恩,“微臣,谢太皇太后赏赐,必尽心竭力为马佳小主安胎。”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不错,马佳福晋的身子,也要无忧才是。”
老太医用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深深一叩“是。”
佛拉娜自被查出孕信之后,由御旨擢升福晋位,主钟粹宫主位,便是宫中皇后二妃之下第四位主位了。
老太医回完了话,由宫女引他出去。娜仁将桌上的面果子捧与太皇太后一个,道“佛拉娜的身子真有太医说得那么不好吗”
“他这已是缓和话了,不过倒也未必有他说得严重,太医的话术,你还不知道”太皇太后接过咬了一口,随口道“这奶酥馅的倒是还不错。”咽下点心,饮了口茶,方继续道“不过当日接马佳氏入宫,本就是钦天监批她合皇帝的八字,能旺皇帝子息,才选了她。如今来,倒真是不错。”
娜仁心不在焉地一笑,太皇太后她一样子,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发髻,“天底下的名医好药都在宫里了,马佳氏又不是体质孱弱之人,不会有事的。”
她向后的靠背上靠了靠,缓缓意味深长地道“皇帝膝下,也需要一个皇嗣来稳定朝局军心了。”
一时宫人进来回“隆禧阿哥来请安了。”
太皇太后忙命“外头冷,快让他进来。”
隆禧还是壮得小牛犊子一样,进来笑嘻嘻地请安。太皇太后携了他上炕坐,将果子点心与他,又命人沏酸酸甜甜的果子露来,福安使人用糖桂花卤子并乌梅霜干蜜桃浓浓点一盏果茶来,奉与隆禧。
娜仁站起身揉了揉隆禧的小脑袋,往炕桌另一边坐了,笑问他“今儿没读去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皇兄说下午带着隆禧出宫顽去,免了隆禧今日的功课,隆禧来向老祖宗请安。”说着,对娜仁咧嘴一笑,“隆禧也想慧娘娘了。”
“只怕,是想慧娘娘宫里的点心了吧”娜仁一挑眉,倾身抬手刮刮他的鼻子,笑道“明儿让小厨房做肉松奶团与蜂香芋糕,你不去,可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