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相似的人不少,性格相近的更是比比皆是,但这些年,她从未见过一个和愿景的性格相似的。
愿景天性中有几分洒脱不羁,比之清梨与母家的羁绊,她对母家更多的是不屑与不在意。
而宁雅她倒是八面玲珑,总是温顺和煦的模样,但世家骄矜的傲气在她身上也可见一二,底气却并非全然来自于家世,娜仁觉得,便是她生在寻常百姓家,身上的傲气也不会变。
又或者那不是傲气,是被自负与清高伪装修饰的风骨。
她并不愿意被家族左右,也并不在意家族,或许对送她入宫的家族还有些厌恶。但她与家族被绑得太紧太紧,她不得不为家族左右,这是她的无力,她也从未否认过。
宁雅这人矛盾得厉害,端庄优雅全然是京师贵女的典范,但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又如江湖剑客一般。
她与钮祜禄贵妃的相似之处在于秉性,二人待人接物都无可挑剔,性格同属韧中带柔,以柔掩韧,矜傲清高,隐隐自负。
钮祜禄贵妃与她不同的点在于钮祜禄贵妃全然依赖于家族,并且也被家族束缚,在宫中行走的每一步,都不得不依仗于家族,同时也要反哺家族。
而且钮祜禄贵妃的自负或许早就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消磨大半,艰难存下的几分被深藏心底,不再展露于人。自失了一位小公主后,钮祜禄贵妃的性子愈发平和,又或者说是波澜不惊,如一潭死水,叫人不由惋惜唏嘘。
而宁雅则全然不在意这些,佟家拿捏不了她,她也掌控不了佟家,如今正在磨合。
娜仁觉得宁雅与愿景的相似在于神韵中的矜傲与不羁,但又不全然相似的缘故便是在此。
愿景绝不会向家族折腰与家族磨合。她仿佛生来和家里带着多大仇似的,遏必隆的夫人们乃至她的生母都在她身上碰了不少壁。
但宁雅,确实是在和佟家磨合,两边都在让步。
或许这就是两种选择,宁雅的选择更符合世俗,更适合在宫中生存。
至于谁更潇洒,谁更快乐,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娜仁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愿景与钮祜禄家谁是胳膊谁是大腿她尚不算理得十分清楚,但宁雅在佟家面前,绝不是大腿,所以她要让步。
但她又不赶紧只有自己让步,所以如今战况焦灼,场面非常有意思。
“这是佟家夫人这个月第三次入宫了吧”娜仁信手打出一张牌,随口道“承乾宫可真是门庭热闹,但愿她能挺住吧。”
贤妃瞧着心不在焉的,这会宁雅走了,她面上的情绪更明显。桌上的几人与她都熟,自然能出她心中的不喜。
端嫔有心要问,被佛拉娜使眼色拦了。娜仁了她们,对端嫔道“我也累了,咱们不如停手吧。前儿得的几幅料子,我说要给皎定裁衣裳,偏生忘叫兆佳贵人来挑,你的眼光好,若论对花样配色的研究,宫中再每人比得上你了,不如你去挑挑,给兆佳贵人带回去。”
端嫔一愣,出她是有心支开自己的意思,虽然不明就里,还是起身去了。
待她去了,佛拉娜方对贤妃道“你便是对有什么不满,也不能这样形于声色,叫人知道了怎么想呢”
“我便不能不满了吗”贤妃柳眉倒竖,俨然是气急了,“是咱们熟,我才说出来的。当年保清出生,就因为占着个长字,被仁孝皇后百般刁难,逼得我不得不将保清送到宫外养去,直到如今保清与我还存着芥蒂,叫我怎么能开
都是万岁爷的孩子,保清还年长于太子,偏生他是中宫嫡出,就是好命,一出生就注定是太子,压他的兄弟们一头,我的保清在他面前就永远都是臣子。成婚了,挑选福晋的人选也是天差地别,一个是我来挑,一个是万岁爷精挑细选出来,名门勋贵之后,又有多少当代高功合过八字,考察品性多久才给定下。
如今还没入门了,只是小定和大定,便做出一副倾尽国库之资的架势来,不过小定用的如意便花了多少功夫银钱打造,聘礼单子更是改了又改,豪奢靡费”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越说越委屈,泫然欲泣,“若论,我也不过是家世逊于她,便要低她一头,这我也认了,可我的孩子与她的孩子都是万岁爷的血脉,凭什么我的保清就注定了一辈子要低她的孩子一头便是她儿媳妇进门了,堂堂太子妃,我这个做庶母的是不是还要对她行礼”
贤妃情绪激动,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咱们这些人,便是在宫里斗了一辈子、忙了一辈子,也不如人家嫁进来就是正正经经的太子妃,未来是要母仪天下的,咱们在她面前算什么啊说恭敬些是庶母,不恭敬了,不就是未来的太妃,仰人鼻息过日子吗”
娜仁心知她是钻到牛角尖里了,与佛拉娜对视两眼,知道这母子俩最近又闹不痛快,儿媳妇也不顺心,贤妃心有郁郁,如今是可着一个口子,就在这上头通通发泄出来了。
“这”娜仁一时也词穷了,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劝,先是讪讪地道“哪里就倾尽国库了,像你说得这么厉害,还不被那些言官喷得狗血淋头。”
但也只是无用功罢了。娜仁顿觉十分无力,又见贤妃哭得厉害,只能先命人拧帕子来给她拭泪,好容易抓住一个点,顿时眼睛一亮,道“太子妃便是太子妃,那也是小辈,你说的都是昏话咱们是做长辈的,她敢对咱们不恭敬吗便是你想的那些,都是想得太多了叫皇上知道了怎么想都是没影的事呢”
“就是就是。”佛拉娜连忙开口帮腔,二人好一通劝解。
好容易等贤妃发泄完了,整理起情绪,收拾脸面,又觉着羞耻,没多坐便告辞了。
“唉。”望着她的背影,娜仁坐在椅子上与佛拉娜相对而叹,心有余悸更年期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与佛拉娜随意说了两句话,也没有说笑的心情,送走了客人,娜仁捧着杯热茶在炕上坐了,推开窗望着廊下怒放的洁白栀子,心中感慨万千。
说来这世间种种艳羡、嫉妒,皆出在“不平”二字。
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一碗水端平的事
不过认与不认罢了。,,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