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莽和尚一时失手,一把火放在了大相国寺,虽尽力去取水,哪里有火光快。那火不管不顾,趁着油水,顺着北风,腾地跳起一丈高下,合该大相国寺倒霉,这下火烧连脊,香积厨旁有库房,存着豆油、柴薪无数,众僧东抢西救,偷不出两成,那火早就跳了墙,外面都是木屋、板舍,登时一片红光崩现,一条火龙直往西北而去。唬的人人惊叫,户户逃命,整个内城一片嘈杂。
城中有望火台,早有值守兵丁现,敲起铜锣,四下里,潜火队纷纷聚集,各执器具,桶索、旗号、斧锯、穿着火背心,一队队簇拥而来,瞬息围住火头,四下齐齐救护,直直忙乱了两三个时辰,方才制住祝融。
那巡城都监大怒,领了数个虞侯,带着火兵,只寻到相国寺门,要见监寺,捉拿放火之人,自有一番事为。那边厢莽和尚正在一小厢之中,当面一个老僧对坐,两人条陈对坐,各自合十,老僧道:“护法,别来无恙?”
“不敢劳师兄动问,我自幼便身子粗蠢,近年来一切还好。”
“哈哈哈,小钟离,越来越会说话,那重所犯何事,我便不问,但护法一脚踏死了他便了,如何失手走水,烧了偌大一片人家,幸而没人伤亡,否则又添罪孽。”
“师兄教训的是,奈何师弟做的便是这事,手上尽是罪孽。”
“无妨,菩萨自会知晓,师弟为我佛门怒目金刚,护法尊者,当有雷霆手段。”
“却不知,那门外达尼佛,自西域远来,立了个小小擂台,意欲先扬名后宣讲佛法,如何便得罪了护法?”
“你等与他有旧?”
“不曾,不曾,只这和尚来寺上挂单,按理问上一问。”
“无他,挡我道路。”
话说群侠做天罗地网,分几处入城。那朱雀门外,立着一座莲花擂,上书:一剑削平北地山,一指点开华山路。台下人头攒动,快进午时,擂主正自歇息,忽的四座副擂上,同时跳上四人,剑光闪耀,片刻之间,胜负已分,台上立着四人,一个书生、一个刀客、一个浪子、一个壮汉。主擂擂主,忙放下茶水,整理衣帽,大踏步上了台面,但见台脚边,立着一个寻常兵士打扮的青年,号衣,斗笠,皮甲,绑腿,只没有补丁,正向四人挥手,那四人跳下擂台而去。那人转身,擂主眼神一缩,高叫道:“原来是第一剑到了,在下霍留衣。”
那兵士打扮青年笑道:“我知你是京城神剑,你既知我名号,可要留剑否?”
“见高人岂能交臂失之,请第一剑赐教!”
两人各退三步,霍留衣缓缓抽出背后长剑,展开剑袍,亮了个“飞鹤冲天”,剑尖向后,极尽恭敬,礼数周到,慕容飞哪敢大意,也自鹿皮套掣出大剑“奔雷”,单手一擎,立了个“指天划地”。两位剑客对峙,台下鸦雀无声,片刻之后,两人身形转动,进退趋回,又片刻,两剑闪烁,各取要害,再不一时,叮当不绝,两人终于交手,瞬息间,三十几剑便过,那霍留衣“腾”的跳出圈外,背剑道:“多谢第一剑手下留情,不能见识四御剑,实是憾事。”
慕容飞笑道:“你剑术已成,若要施展四御剑,便分了生死。”
“我自知,我与剑圣门无冤无仇,此番受友人所托,主持锁龙阵,现下第一剑没有施展四御剑,我便不是对手,也算是了却故人人情,就此告辞,待剑术再有寸进,复来向第一剑请教。”
慕容飞道:“不敢,京城神剑名不虚传。请!”
那霍留衣施施然下了擂台,分人群而去,当真潇洒。四大弟子聚来,佟铁山仗着年幼,问道:“师傅,缘何饶了这厮?”
慕容飞道:“此人不愧为剑中君子,你等切记,日后遇到霍留衣,不可轻动,此人单手剑输我一筹,双手剑天下无双,此人剑法不在其师之下,如我所料不差,他的剑袍中有厉害的埋伏,切记切记。”
四弟子凛然,都拱手称是。
正此时,有一胖大管家模样,上前道:“恭喜壮士打败擂主,这是我家主人的请柬,自请壮士前往一叙。”
慕容飞接过一看,具贴上只书了:觐请贤良,弗桂惜望。留款为:赵公。笑问:“贵主人是哪一位?”
那管家打躬道:“不敢相瞒,我家主人现任当朝宰执,右仆射、昭文馆大学士,赵公尊讳普也。”
慕容飞略之一二,早有卢明月上前轻声道:“师傅,赵宋除了二王,就是此人。”
慕容飞道:“此擂是你家主人立的,现下我破了此擂,你家主人相必丢了颜面,如何请我?”
管家道:“家主有言,此擂是应故人所请,立起来便还了人情,前几日的利是都捐到了孤老院,有人破擂,必是高人,当相邀一叙。”
“既如此,叨扰了。”
五人随了管家便去,这边厢撤去擂台不提。
一行人走到一处宅邸,但见府第高耸,排墙重瓦,深层大院,连绵半边街巷,看来这赵公着实有钱。那管家进了二门,便不能入内了,自有人引了五人向里,行了一刻,走到一座书斋面前,门有两人把守,一人伸手道:“且卸下兵刃。”
慕容飞并不理会,早有佟铁山窜了过去,伸手一推,那人一个趔趄,歪在一边。另一个倒是机灵,早闪在一旁,四大弟子守在门外,慕容飞推门而入,行进去但见一个老者背向而立,身旁背后站着四位。慕容飞眼神一缩,但见这四人身形稳重,背插宝剑,竟是四位剑客,心下暗道:“这四人齐上,我便胜了,也要受伤,哪里来的好手”。
话说曹骏带着城南四鬼,竞走宋门,过了牌楼,遥遥望见一座高台,台下人头攒动,周遭做买做卖,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望台上,三面帷幕,遮挡冬阳,两道长幡,左边:百兵剑成君。右边:天地师为先。其下高交椅端坐一人,白面长须,身边背后立着两个童子,一捧拂尘,一捧剑匣,仙风道骨,俊逸非凡。曹骏如何不识,倒吸口凉气,不想何人如此面皮,竟请动了御前第一高手,一代剑师陈元庆。曹骏不语,叫四鬼在台下等候,擎了铁伞,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四下里早已轰动,有人来挑战陈老师!立时,四下鸦雀无声。陈元庆见了曹骏,微微一笑,也不起身,开声道:“铁伞先生,我知你来意,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便要做过一场,你我却无冤仇,不若你我封口斗剑如何?”
“正有此意。”
早有人拉起布幔,四下里罩住擂台,台下不敢靠近,片刻,那两个童子出来,只一人捧着拂尘。众人侧耳倾听,只听得布幔当中,吱吱呀呀,铿铿锵叮叮当,也似打铁,也似夯地,都道,打起来了,斗上剑了。又斗了一回,突然,“嗤啦”一声,东面布幔裂开四尺长一道口子,一两个须臾,四下里剑气弥漫,“嘭”的一声,将四下布幔尽数崩飞。众人急往里看,但见陈元庆单臂藏剑,手捋须髯,笑道:“铁伞先生,好厉害的剑意,老朽佩服。”
“不敢,剑师就是剑师,万剑之师当之无愧,小可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