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并硝烟四起,豫州战局堪危,然而匈奴汉国境内,却是一片鼓乐喧天。御史大夫奉旨,郊迎一支远道而来的残军。
在辅佐伪帝司马颖不成,大营又被苟晞击破后,王弥并未在荆州、豫州多待,干脆利落投了匈奴汉国。王弥出身东莱,世家两千石,虽然门第比不上太原、琅琊王氏,却算得上名门之后。年幼时他曾在洛阳游历,与身为质子的刘渊交往甚密。现在打了败仗,无处可去,自然要择一新主。
不出预料,刘渊对于他的到来极为热情,非但派来了御史大夫相迎,还送来书信,说要扫榻洗爵,敬待将军。打了一年多仗,从拥兵十万到现在麾下不足两万残兵,王弥也是吃了些苦头的。如今刘渊放下身姿,热情相迎,让他心中极为得意。
不过再怎么自得,王弥也是出身士族,基本的礼节还是懂的。当日就进了平阳宫,叩见汉国天子。
刘渊也是下足了本钱,还未等他行礼完毕,就亲自下了御榻,以手相扶:“寡人本谓将军如周公,今方知乃吾孔明、仲华也。烈祖有云,吾之有将军,如鱼之有水!”
这话可是刘备当年对诸葛亮所言,成就了蜀汉千古佳话。饶是王弥心性狠辣,刚愎自用,也被感动的面上动容。
如此你谦我让,两人倒也有了几分君臣相得的味道。赐座之后,刘渊又要封王弥为司隶校尉,加侍中。自知对汉国尚无功勋可言,王弥连忙推却:“陛下待我甚厚,微臣怎能无功受之?如今晋国内乱,苟道将率兵攻东海王,正是大好机会!不如让微臣领兵,夺下荆、豫、兖、青四州!”
王弥说这话,是颇有些底气的。他的家底在青州,又在荆州、豫州打过一年半载的仗,对这几州熟悉异常。若是能夺下,他在汉国的地位就无人能动了。
刘渊却轻轻一笑:“将军兵威,寡人自知晓。不过此刻晋国大乱,若遇外敌,说不定会止戈相抗。不如趁其自相厮杀,转攻他处!”
王弥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陛下可是要伐西都?”
这说的,自然是长安。当初刘曜攻下冯翊郡,已经打开了通往雍州的道路。如今镇守长安的,正是司马越的弟弟司马模。若是能打下长安,关中沃土就要沦入汉国之手。这可是一大块地盘啊!更何况,雍州还有数十万羌、氐散居,当能为匈奴所用!
刘渊欣然颔首:“正是长安!待夺下雍州,再取司、豫,当如探囊取物!”
这才是刘渊定好的计划。司马越和苟晞已经反目,不死不休。幽州王彭祖又率兵南下,打起了并州的主意。不论谁胜谁败,这都是两虎相争的事情。他何不坐山观虎斗,等到两败俱伤,再讨便宜呢?
所以现在最好的目标,就是雍州和长安。只要得了关中,司州的弘农、上洛两郡便如若无人。一口气打到洛阳,亦无不可。现在王弥也来投他,岂不是天助?
既然是刘渊的命令,新投的王弥怎么说也不会拒绝,一口应了下来。这下,司隶校尉的差遣就到了手中,连带弟弟王璋,族弟王桑也各有赏赐。
还有一人,也得了厚赏。那便是石勒。
在兵败冀州之后,石勒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投了王弥,与他一同前往平阳。这也是石勒手下兵力太少,无可奈何之举。不过在冀州所向披靡的战绩,很是让王弥满意,也在刘渊面前大大夸口。结果石勒也领了五千兵,成为王弥部中前锋。
当日领兵数万,人人皆称大将军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不过石勒并未表现出沮丧或是不满。在匈奴汉国,最重要的就是军功。只要展现出本领,何愁不被刘渊看重?
等他再次出任大将军时,便是报仇之日了!这冀州,定要由他来踏平!
三日之后,由刘曜、王弥率领,大军兵足六万,浩浩荡荡向着雍州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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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浚开始增兵了。”远在冀州,那个被石勒记恨的人,正关注着眼前局势。
王浚用兵还是相当老道的,并没有抽掉所有屯在冀州的人马,而是留下了两万兵,驻守常山郡一线。意图也相当明白,就是为了防备奕延这个现任的冀州都尉。
不论是不是真的跟并州决裂,奕延都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若是真同并州闹翻了,两不相帮自然最好。若是他插足战事,趁机抢夺冀州地盘,甚至反手一击,攻打幽州后路,事情就糟糕了。王浚怎能不防?
正因为清楚王浚的提防姿态,奕延这些时日,一直按兵不动。这份漠然,也让王浚暂时放下了攻打赵郡的念头,避免惹怒他,徒增变数。
不过这平衡,没有持续太久。王浚已经开始调动冀州兵马,向常山郡靠拢,显然是并州战事吃紧。奕延清楚这次的作战计划,也明白诱敌深入的危险性,却仍旧无法动用一兵一卒,心中煎熬,可想而知。
还要再忍忍。每日,奕延都在这样告诫自己。还不到最佳时机。唯有王浚再次从蓟城增兵,抑或收兵回撤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在井陉的陡峭山道内,其实也安排了兵寨,人数极少,不足百人,都是奕延一手训练出来,可以攻城拔寨的精锐。之前安安稳稳放幽州兵马过境,正是为了将来出其不意的夺取。
一旦发兵,井陉立刻能回到手中。击溃后路粮道,封锁敌军返回幽州的通道。随后策马驱赶,让残兵沿着雁门一线逃回幽州。只是这一路,就不知能耗去多少敌人。加之返程时要经过代郡,对于败兵,拓跋部也不会轻易放过。如此一战,足以打得王浚筋骨大伤,冀州尽归主公!
最多再拖一个月,就能达成战果。为了目标,怎样的代价也不为过!
只要再忍忍就好。
奕延这边没有动作,不但王屏,就连丁邵都未曾对幽并之战说过什么。同样,司马越调兵的命令,也被冀州上下一致被无视。局势不明,谁敢跳出来为司马越张目?万一真的是天子有令,要讨伐这个大胆僭越的新任丞相呢?
在这沉默的忍耐下,冀州如同刚刚鏖战过的猛兽,陷入了安眠。三场大战同时进行,这天下局势,似乎也变得诡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