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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第2页)

又写了半个时辰,窗外有钟声响起。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了,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纸笔,摸出随身携带的木碗,向外走去。

陈崇赶忙也收好纸笔,起身跟在了人群之后。这是书馆发放粥水的时候,每天两次,人人都可以领到两碗热汤。有时还不是米粥,而是加了蛋花和菜蔬的肉汤,配上干粮下肚,能顶半日的消耗。

对于到书馆抄书的贫苦士子而言,这可是难得的美味。陈崇自然不会错过这重要的一餐。

距离耳房还有十来步,一股浓郁的香气就飘了出来。陈崇嘴里立刻分泌出了唾液,这味道,是鱼汤!

没想到今日竟然有鱼汤,前面的士子也激动起来。赶忙排好队列,一个个把碗递在守着汤锅的仆从面前。那仆从也是个圆滑之人,根本没有倨傲神态,反而一脸笑容的把汤盛上,还时不时叮嘱两句“小心烫手。”、“这分量可够?”之类的问候,简直体贴到了极处。

终于轮到了自己,陈崇赶忙递上了木碗,那仆役轻巧的舀了满满一碗,递了回来:“郎君小心烫手。”

陈崇接过木碗,走到了一旁的排桌上,此刻桌上已经并排坐了数人,他也不嫌拥挤,挨着另一人坐下。今日的鱼汤熬的浓稠,呈奶白颜色,上面漂浮着几段葱花,细细闻来,还有点姜辣。鱼腥味被彻底盖了下去,只能看到上面漂浮的丁点油花。

这样一碗汤,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简直让人胃口大开!陈崇掏出怀里揣的干粮,撕碎之后泡进鱼汤之中。干硬的饼子浸满了汤汁,立刻变得松软可口。用木勺舀起,他痛痛快快吃了起来。

都是年轻人,又辛苦抄了一上午书,谁还在乎吃相?旁边也净是吞咽喝汤的声音,陈崇惦记着今天的书稿,吃的比旁人还要快些。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碗,又起身去盛了一碗汤,想用汤水把肚子填饱。

这时,身旁有人聊起天来:“真的可以前往府君举办的上巳游宴?”

“可不是嘛。我听说只要在书馆抄书的,都有资格参加宴席……”

“啊呀,难不成府君要提拔我们?”

“也许是要开郡府的庠序,让我们也能进学?”

吃饭时这么闲聊,简直有失礼仪。但是听到这些,谁还在乎礼仪啊!前后左右无不竖着耳朵听那几人闲谈。陈崇喝汤的动作都慢了些,府君真会让他们参加上巳游宴?那不是士族才有资格去的吗?他们这些寒士也行?

然而一碗汤喝到了底,那边的讨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陈崇叹了口气,清洗过木碗后,又快步回到了书案前。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先好好充实学问,只要才学扎实,总有出头之日!

只是陈崇没料到,这个日子来的如此之快。

几日后,便是上巳。果如那几人所言,府君请书馆众士子赴宴。饶是有些心理准备,陈崇也紧张的不行。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衫,他跟随书馆众人,一起来到了漳水河畔。

漳水分清浊两支,清漳水发于太行山脉,水质澄澈。浊漳水则分三源,皆出自上党,泥沙较多,水质浑浊。又因其水势大,在先秦时被称为“潞水”,故而河畔城池,才名潞城。这样一条浸润滋养了一方水土的大河,当然最适合成为上巳游宴的场所。

并未用绫罗做成帷帐,也没有铺设织锦地衣,太守府只是简简单单选了一处青山绿水所在,摆开宴席,一派天然雅趣。因此就算衣着简朴,出身不高,众寒门士子也不会觉得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然而当那位新任太守出现在面前时,陈崇还是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位府君,形貌简直无法用言辞描绘!不论是面容还是风姿,都堪为灼然上品,皎皎似明月,朗朗若清风,让人见之忘俗!

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绷紧了起来,陈崇只觉额上都要冒出汗水。这样一位名士,会如何考校他们?吟诗作赋,琴乐相合?哪怕只是考经史易理,也不会那么容易!而他身为寒士,就算这些日子读了不少新书,底子仍旧薄的可怜,如何能在这位府君面前展露才能?

并没有关注下面这群士子,身为太守,梁峰先主持了祓禊仪式。和去岁晋水河畔的雅乐歌巫不同,这次的祓禊简单庄重,由巫者奉铜盆献水,再用柳枝洗濯污祟,随后取鸡蛋顺水而下,为民增福。

做完这一切,真正的踏春宴方才开始。

并未摆出玩乐姿态,梁峰端坐主位,对下面众人道:“今日上巳,本当曲水流觞,尽享春景。然则匈奴势大,危我上党。故而今日,当考校诸君,选材任贤。”

这话一出,台下哗然。在座的可并非只有寒士,也有不少士族子弟。见惯了上官游乐踏春,却从未见到这种把上巳佳节,都用于考校的。怎能不惹人惊讶?

然而有人惊,同样有人喜出望外。陈崇双手握在膝头,身体微微发抖,那些人说的果真不错,这是要选材啊!可是这么多人,能选上自己吗?

当听到府君开始出题时,陈崇愈发抖的厉害了。太难了!原来梁峰所出之题,非经非易,也无辩难谈玄,而是问策!以一地治政为题,考校在座白身士子,这岂是好应对的?纸笔发在了手上,陈崇却觉得脑中空空,想不出如何作答。随便写些冠冕堂皇的话,应付一下?几次提笔,几次放下,陈崇咬了咬牙,从农事落笔。

这也是他来到书馆,才读的农书。大多数士子抄书,只捡五经和各种注疏,对其他名录的书,并不怎么在意。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经史方才是治学之本。然而陈崇抄写的书籍,范围更广一些。

一则,太多人抄录经史,抄本已经足够,书馆有意分流,让士子们多抄些其他书目。陈崇不愿跟人争抢,就选了不少地理、农事之类的书籍抄录。二也是他本人的一点小心思。只要这书馆不关门,总有一天,他能见到那些经史注疏,甚至可以择其优者自己抄了带回家。但是杂书可就不行了,就算是他,恐怕也不舍得把珍贵的纸张用于这上面。所以能多看,便多看些,抄写一遍加深记忆。这样自己所知,也会广阔几分。既然能成书,自有其珍贵之处,怎能错过?

如今看来,这个选择还真没错。至少笔下不至于空泛无物。

一篇文论写了大半个时辰,身边已经有不少人交了答卷,陈崇才勉强写完。仔细又审了两遍,他吞了口唾沫,把答纸交给了一旁仆役。然而交上之后,陈崇心中又生出懊恼悔意,自己写的是不是太过直白了?本来就是农事,又是平铺直叙的写法,哪有半分文笔可言?这样的答策,岂不让人看低?

简直如同身处炭炉,陈崇只觉心中火烧火燎,又惧又悔,恨不得立时离席,逃个干净。然而府君阅卷竟然比所料快上许多,不大会儿功夫,竟然已经开始点评优者,唱名对问了。逃也逃不掉了,看着一一上前的士子,陈崇只觉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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