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蔡郎中这话,李肆心中一动,事情传开了?
“俺也是前几天去浛洸市【1】给杨夏治伤的时候,听杨家兄弟隐约说到的。”
杨夏?那批惹祸的执照上,书办签名就是杨夏。之前李肆只关心赖一品,并没留心杨夏的处置,那可是李朱绶自己要揩的屎。听蔡郎中这么说,他有点好奇,李朱绶是怎么整治杨夏的?
“杨夏的屁股都被打烂了,命都丢了半条,书办的差事自然是没了。他哥哥杨春是县里的典史,也被李知县寻了什么事给参革了,俺去的时候,兄弟俩一直在骂着人。”
听到这话,李肆暗自冷笑,骂人?他们兄弟俩该磕头谢恩才对!李朱绶的手段已经够宽柔的了,换了是他,干脆比照赖一品的处置,书办杨夏砍了,典史杨春流了。这两兄弟的处境就跟钟老爷一样,李朱绶本该趁着这机会,将这世胥之家彻底拔了,想来其他胥吏也跟钟老爷的乡绅同党一样,都不敢在这事上掺和。
“该是骂赖一品吧……”
李肆随口接着话,蔡郎中握了握手中的制钱,乍着胆子多说了一句。
“骂的多了,李知县,赖一品,还有……关炉头和四哥儿你。”
身为郎中,自然不愿搬弄是非,而杨家兄弟更是得罪不起,草民被那种世胥之家惦记上了,遭起罪来,可比被官老爷整治难受得多,蔡郎中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有心了。
“哦?这样啊……”
李肆微微眯眼,心中的黑名单顿时多出了两个人名。
知道蔡郎中已经说得太多,李肆没再问下去,再闲聊了一会,蔡郎中非要再丢下一些田七膏才罢休,李肆也只能收了。
送走了蔡郎中,李肆盘算起来。杨家兄弟得提防,不过只要他不乱跑,就呆在凤田村里,这两个已经失去了胥吏身份的家伙,应该还没明火执仗来闹事的胆子。衡量片刻后,李肆在黑名单上,对这两个人名划下了“待观察”的备注,然后就推到了一边。
跟这两人比起来,钟老爷的动向更值得关注,而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赚钱,总不成让自己老是斋戒下去……
李肆耸动着喉管,哀怨地摸了摸自己已经干瘪的钱袋,这段时间少见油荤,他嘴里已经淡出鸟来,有些后悔把熏肉什么的都送了范晋。
穷啊穷啊……
“银子呢!?那么多银子就堆在屋里喂耗子!?”
李肆正叫穷的时候,几十里外的一座庄院里,一个妇人也正一脸鼻涕一脸泪地骂着,见她满头金银钗簪,几圈金链子在缕金明红袄的琵琶襟上晃悠不定,翠绿彩蝶马面裙边压着青白玉佩,随着妇人跺脚撒泼的身姿叮当作响。
“真是惹着知县老爷才遭的罪,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就认了!可我弟弟是被那群泥腿子害死的!不是刚才听杨春说,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当姐夫的,就这么安生的躲在家里,七八天了,连屁都不放一个!?”
妇人捏着手绢,叱喝间指头就在一个胖子的鼻梁前晃着,这胖子坐在雀鸟丛雕檀香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细青花茶杯,满脸肥肉拧着,身子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钟上位,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妇人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几乎快蹦了出来,而钟上位钟老爷的额头已经水迹斑斑,也不知道是妇人的唾沫,还是他自己的汗。
“想当初你只是个刚从土里拔出来的小财主,不是靠着我们赖家,你能攀上几任总兵!?这些年里,我弟弟为着家里四处奔走,到头来却被一群贱胚给害得惨死,你当真还不吭声!?”
妇人的声调越来越尖。
“你的银子呢?这时候了,还不把银子洒出去,你真要搂着进棺材!?不把那些贱胚全都剁碎了,我弟弟怎么也不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