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人,让整个大唐国力大盛,悉心营造出开元二十年的盛世之景;也是这个人,让大唐的疆域扩张到了极限,威加四海。但也是这个人,间接创造出了蚍蜉这么一头怪物。
张小敬距离萧规和天子还有十步,再近一点,他就可以发起突袭了。
走到第八步,他的肌肉微微绷紧,努力地榨出骨头里的最后一丝力量,要突然发难。这时萧规忽然开口:“对了,大头,你等一下。”
张小敬只得停下脚步。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拿去吧!”萧规做了个手势,一个蚍蜉冲进宾客,从里面揪住一个人,摔在张小敬的眼前。
张小敬定睛一看,躺倒在地瑟瑟发抖的,是一个头戴折罗巾的锦袍贵公子,凸额团鼻,脖子始终歪斜着——正是永王李璘。
两人三目相对,一瞬间把张小敬拉回去年十月的那一幕。
第二十章卯初
说到这里,众人不由得一起回头,把视线集中在人群中一个姑娘身上。
那是今年的拔灯红筹,她听到那个凶人提及自己,
不由得脸色一变,朝后退去。天宝二载十月七日,午正。
长安,万年县,靖恭坊。
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马球场上,那些矫健的西域良马都焦虑不安,不停踢着蹄子,踏起一片片黄色尘土。
张小敬站在球场中央,喘着粗气,那一只独眼赤红如疯兽。在不远处,地上丢着一把长柄陌刀,旁边一匹身材巨硕的良马躺倒在地,宛若肉山。它的脖子上系着彩带,尾束羽绳,彰显出与众不同的地位,可惜它的腹部多了一道大大的刀口,鲜血从躯体里潺潺流出,渗入黄土,很快把球场沁染成一种妖异的朱磦之色。
此时他的左手,正死死揪着永王李璘的发髻,让这位贵胄动弹不得。永王惊恐地踢动着双腿,大声喊着救命。
球场四周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来打马球的公子哥,有永王府邸的仆从护卫,有球场附近的民众,还有刚刚赶到的大批万年县不良人。可是他们投鼠忌器,谁都不敢靠近,谁敢保证这个疯子不会对永王动手?
张小敬低下头,睥睨着这位贵公子:“闻无忌死时,可也是这般狼狈吗?”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永王歇斯底里地喊道。
他到现在仍未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他本来正高高兴兴打着马球,突然,一个黑影冲入球场,带着滔天的杀意,用一柄巨大的陌刀斩杀了自己心爱的坐骑,然后把自己死死按在地上。球友们试图过来救援,结果被干净利落地杀掉了两个人,其他人立刻吓得一哄而散。
永王没见过这个独眼龙,心里莫名其妙。直到独眼龙口吐“闻无忌”的名字,他才真正害怕起来。
张小敬的刀晃了晃,声音比毒蛇还冷彻:“在下是万年不良帅,推案刑讯最在行不过。既然已查到了这里,永王殿下最好莫要说谎。”永王被这个威胁吓住了,他能感觉得到,这尊杀神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停了停,急忙道:“我真不知道!”
张小敬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管,强行倒入永王口中,永王只觉得一股极苦的汁液顺着咽喉流入胃中,然后张小敬用一块方巾紧紧罩在他嘴上。
他呜呜直叫,试图挣扎。张小敬一拳打中永王肋部:“莫担心,这是鱼腥草和白薇根熬制的催吐汤,随便哪个药铺都常备,是救中毒者的良方,嗯……不过若是嘴上有东西挡着,就不一样了。”
仿佛为了证明张小敬所言不虚,永王忽然弓起腰,剧烈地呕吐起来。胃中的粥状消化物顺着食管反涌到嘴边,正要喷泻而出,却被嘴前的方巾挡住,重新流回去,其中一部分进入呼吸道,呛得永王痛不欲生。
一边是胃部痉挛,不断反涌,一边是口中不泄,反灌入鼻。两下交叠,让永王涕泪交加,无比狼狈,甚至还有零星呕吐物从鼻孔喷出来。如果再这么持续下去,很有可能会被活活呛死。
张小敬看差不多了,伸手把方巾解下,永王如蒙大赦,趴在地上狂吐了一阵,这才消停。张小敬冷冷道:“这叫万流归宗,乃是来俊臣当年发明的刑求之术,来氏八法之中最轻的一种。若殿下有闲情,咱们可以一桩一桩试来。”
这家伙居然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位皇子用刑?永王终于确定,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对疯子,权势和道理都没用处,只能乖乖服软。
“我,我说……”永王的咽喉里火辣辣的,只能哑着嗓子说。
“从头讲。”
原来在天宝二载七月七日,永王偶尔路过敦义坊,恰好看到闻染在院子里摆设香案,向天乞巧。他见到闻染容貌出众,就动了心思。回到府邸,永王跟心腹之人聊了几句,就把这事抛在脑后。后来过了几日,心腹兴冲冲地来报,说不日便可将闻染买入王府为奴,永王才知道这些人把事给搞大了。
“本王垂涎闻染美色不假,但绝无强夺之心。实在是熊火帮、万年县尉那些人有心讨好,肆意发挥,这才酿成惨祸,绝非我的本意啊!”
张小敬一听便明白了。这种事实在太多,上头也许只是无意一句,下面的人却会拿出十倍的力气去推动。恐怕熊火帮是早看中了闻记的地段,这次借永王的招牌,把一桩小事硬生生做到让人家破人亡。
“本王也狠狠责骂过他们,这些人真是无端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