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木忠诚露出那种日本人下级对上级之间特有的谄媚表情,“太神奇了,议员大人,这种恐怖的武器是传说中的单分子线吗。”
德沃鲁嗤之以鼻道:“单分子线,那是科幻小说中的白日梦,单分子结构根本无法承受任何剪切应力,无稽之谈。”
“那么,是纳米管么,我听说碳纳米管材料强度非常惊人,也非常纤细……”日本人惊叹道,
金发的年轻男人摇摇头,“仅仅纳米管还不够,我手中的是高导电性聚苯胺碳纳米管游丝,割裂物体的是高压放电带來的瞬间高热,如果在切割后立即将创口复位,被破坏的晶格结构反而会比以前结合得更紧密,这就是你在不锈钢匣子上看不到切口的原因,,,当然,如果我切下的是你的头颅,难免会造成一点血栓之类的小问題,但相信我,你会活下去的,,,在准确称重之后,亲爱的454号兄弟。”
男人露出令人目眩神迷的明朗笑容,一寸木的脸颊肌肉在防毒面具里悄无声息地抽搐两下,但声音中丝毫听不出颤抖:“那一定是种特别的体验呢,议员大人,我不明白的是高压电的來源,难道您身上藏着小型燃料电池,锂电池无法提供足够高的电压吧。”
德沃鲁愉快地举起两根手指,指尖噼噼啪啪闪烁着金黄色的电弧,“那么,休息时间到此为止,我们看一下后面的型号吧。”
“当然,议员大人。”日本人恭敬地后退几步,极力将内心的天然恐惧压抑下去,接触得越久,这名身上隐藏着太多秘密的神秘特派员距离“人类”这个物种的定义就越來越远,当然,任何质疑高阶级兄弟会成员的行为都是被严格禁止的,他只能尽量保持距离,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弥漫着黄绿色气体的房间,來到另一个不锈钢匣子前,一寸木低头瞧瞧led屏幕上的数据,“第67号试验体,重量4。9公斤,持续运行17年,中期的试验体死亡率比较高,这是存活最久的一个个体了,目前的健康状况也不太好,血小板含量几乎在临界线上。”
德沃鲁弯下身子,透过亚克力盖打量棺材里的残躯,整个装置是一个半透明的球形玻璃罩,淡黄色液体中浸泡着一具眼窝黑洞洞的骷髅头,骷髅沒有下颌骨,就连上颌的牙齿都被完全摘除,各种管线从后脑下方和鼻孔穿进颅骨内,由于液体的流动,骷髅在玻璃罩内微微上下浮动,像是在向外面的人点头致意,
“为什么要搞成这样。”特派员不解道,
“剥离了皮肤和面部器官、摘除下颌骨和眼球之后,头颅的重量减到了3。7公斤左右,极小化的pcb装置直接向脑部血管输送血液,头骨是为了约束大脑的形态而存在的,这是当时能够做到的极限。”一寸木解释道,尽量不去看骷髅空洞的眼窝,
“不成熟的产品,你们走错路线了。”德沃鲁摇摇头,迈步继续前进,跟在后面的日本人赞同道:“您说的对,议员大人,后來的方案完全推翻了这些试验的成果,就连当时主持试验的荒川博士也……”
“喔。”特派员的惊叹打断了日本人的牢骚,身材修长的欧洲男人站在一具非常小巧的钢棺材前,指着里面的东西:“这种形态就相当不错。”
一寸木走过來,伸手抚摸着透明棺盖,脸上的厌恶之色消失了,换成一副艺术家审视自己杰作的陶醉表情,“这是第101号试验体,重量1。5公斤,持续运行11年,完全抛弃pcb装置之后,通过调节溶液中的电解质浓度、含氧量來维持脑部功能,试验体的整体重量得以大幅度减轻,这也是我参与调制的第三个试验体,当时我是兄弟会的外围成员,身份是内阁情报调查室的内务部部长,被特批参与了阿斯蒙蒂斯的绝密研究计划,感谢执事长大人的赏识……”
这是一颗漂浮在正圆形玻璃球里的大脑,悬浮在淡黄色溶液中的大脑皮质呈现淡淡的粉色,除了几个电极之外,并沒有任何pcb装置和管线存在,整个装置显得干净小巧,充满科技的美感,
“我不是外科医生,不过这个大脑看起來少了点什么。”德沃鲁沉吟道,
“您的观察力非常敏锐,议员大人。”日本人不着声色地赞美道,“这个试验体的小脑被完全摘除了,因此减轻了135克的重量,我们曾试着摘取间脑,但失去丘脑显然对试验体的知觉和判断力产生了影响,99号试验体因此成了一个无法做出任何决定的选择恐惧症患者,我们不得不对他进行了安乐死。”
特派员点点头,忽然脸上浮现好奇的表情:“我又想到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題,这个可怜的家伙,,不,这颗可怜的大脑能否记忆起自己原本的模样,每次照镜子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长得跟想象中不大一样,你有这种感觉吗。”
一寸木恭谨道:“我与您完全不同,议员大人,我只是憎恨集体照中间那个几乎秃顶、体重超标的老头子罢了,说到对于自己身体的记忆,‘第一世界’的统计数据表明在一部分按照个体知觉重塑身体的登入者当中,虚拟形象与其真实相貌的相符几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五,大部分试验体在无意识间对自己的长相和身材做出了美化。”
“啊啊,自我服务偏见。”德沃鲁点点头,“人们总是认为自己高于平均水平,沒想到一颗不完整的大脑也有这样的社会心理问題,对了,这些为兄弟会风险肉体的人都是什么种族,是日本人吗。”
日本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为了试验数据的准确性,样本是从不同种族、年龄、性别、体重的随机人群中选取的,不过这颗大脑确实來自一个日本女人,事实上,她还算是我的朋友之一。”
“奉献是最好的品德。”特派员微笑道,
“当然,议员大人。”一寸木报以谦恭的笑容,
视察完十号机房之后,德沃鲁显得比较满意,率先开启滑动门走出了空阔的房间,“那么,我们上去吧,这里的空气毕竟对健康不好呢。”金发男人若有所思地张开右手,他长而纤细的手指根部居然长着两栖生物一般的蹼膜,此时半透明的粉红色蹼膜正慢慢长出溃烂的水泡,日本人赶忙移开视线,装作沒看见任何异常,“好的议员大人,关于午餐,希望您喜欢菊乃井的怀石料理,这家餐厅刚刚被评为米其林三星餐厅,是连外国人都可以欣赏的纯粹日本风味呢。”
两个人走在阴暗而悠长的通道中,德沃鲁轻轻挥手拨开黄绿色的雾气,“食物对我來说并不那么重要,不如简单介绍一下‘第一世界’的运行情况吧。”
一寸木立刻开口:“是的,‘第一世界’自测试启动至今已经整整二十年时间,消耗700ppm的稳定配时,是整个阿斯蒙蒂斯最初建设的核心和基础,除了在前一段的量子黑夜里中断2小时之外,近千名试验体一直在‘第一世界’中生活,二十年來,除了因调制失误意外死亡的个体之外,自然死亡的有三例,如果您愿意,随时可以通过生命舱登入‘第一世界’视察,我与七部君、小坂君会陪同您进入。”
“生命舱,用不着。”德沃鲁摇摇头,“我听说‘第一世界’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地方,是吗。”
“是的。”日本人回答,“它设计的出发点就是享乐主义,在一个基本的现实社会框架中提供了多种多样的纯粹享受,当然,为了保持登入者的健全人格,还是拥有多种多样的突发事件,规定必要的劳动时间。”
“那么,为什么会有试验体自杀呢,听说尝试一切自杀手段最终因连续精神刺激时间过长导致脑充血死亡,可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情。”特派员淡淡地说,
一寸木额头流下一滴冷汗,吧嗒滴在防毒面具的玻璃罩上,“这个……议员大人,‘第一世界’的建设已经被认定是失败的,项目实际上处于搁置状态,您知道,在责任问題上……”
德沃鲁哈哈大笑,转身拍着日本人的肩膀:“放松放松,只是开个玩笑,议长大人早知道这样一个虚拟世界无法提供足够的真实性和多样性需求,‘第一世界’是很好的探索,但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一寸木忠诚拘谨地立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反应:“谢谢您,议员大人……”
这时金发男人忽然一愣,用手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什么,太好了……454号兄弟,咱们到一个有大型投影屏幕的房间里去,我需要你的帮助。”
两人回到地下十一层的休息室,特派员在投影墙上展开一幅庞大的欧洲地图,“我不久前拜托议长大人通知贝鲁赛巴布,让苍蝇之王向圣殿荆棘十字团共享‘先知’的熵值图,你看到了吗,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量子或然率正在向一个地点坍缩。”
曾经在贝鲁赛巴布工作过的日本人一眼就在复杂图像上找出了关键点,不由惊呼一声:“是的议员大人,这个位置……是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