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跟着张世界赶到现场的时候,才发现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徐淡定被人扶到了一边躺着,而那个偷袭他的孩子则被捆住了身子,不过尽管自由被限制,但是那孩子却依旧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恶贼,杀了我师父,破坏我们的家园,山神一定不会原谅你们的……”
这小孩儿十二三岁,在一众被拐孩子之中,算是年纪比较大的,稚嫩的童声里面掺杂着许多疯狂,而那一对眼睛之中,则尽是狠戾之意,让人看着不寒而栗,这是怎样的仇恨,才使得这少年的心灵扭曲成这般模样来。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那日在宜昌市里瞧见的那个断腿乞讨少年,同样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恨,大案告破的好心情顿时就一扫而空,晓得即便是将这些孩子给救出去,但是还有许多工作得做。
被拐来的孩子们都是一张白纸,但是却给岷山老母这伙人给涂鸦得乱七八糟,所以做出偷袭徐淡定这样的事情来,也并不奇怪。
我快步走到徐淡定跟前来,他也正好靠墙坐着,只见他胸口处蒙着一块染着鲜血的白布,脸色苍白,不复刚才大杀四方的威风形象。瞧见我走了过来,徐淡定摆了摆手,说道:”他们都大惊小怪,我没事,就是挨了一刀而已。”
张世界在我身后说道:”哪里只是挨了一刀,明明看着那刀子是朝着你的心窝子里面捅过去的,又准又狠……”
心窝子?
我看向了徐淡定的胸口,心中止不住地后怕--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曾想过我们解救的对象中,竟然还有受到岷山老母洗脑的余孽呢,瞧这一下扎得结实,我甚至不能怪徐淡定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实在是太突然了。我蹲下身子,然后低声说道:”到底有没有事,别让我的心悬在半空中……”
徐淡定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大师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老徐家一直有一个遗传,那就是别人的心脏长在左边,而我们的心脏,长在右边--那小子确实是又狠又准,但是扎错了位置,所以我这儿只是有惊无险地多流了一点儿血,倒也不会伤及性命。”
说完这话,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言语,而是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来,吞服下去之后,开始闭目行气。
我叫来一个警察,让他在旁边照应着,然后走向了行凶的那个少年。
因为徐淡定被偷袭的事件,使得众人对这些柔柔弱弱的孩子戒备心瞬间提高许多,徐淡定是特勤一组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连他都遭了暗算,别人也没有信心避过,于是将这些孩子都当作了犯人一般处理,准备将他们都给捆起来,控制行动。此行所带的手铐基本上都用在了那些还活着的骨干身上,所以这些孩子,在商量着用床单或者别的布条处理,他们正讨论着呢,我不管,而是站在了那个偷袭少年的跟前来。
那少年一直都在骂骂咧咧,还试图用牙齿去咬旁边的人,然而瞧见我缓步走过来的时候,却莫名的消停了几分。
此刻的我一身是血,手中长剑不知道杀了许多人,浑身煞气,带着这样的气势走来,即便他只剩下了动物的本能,也自觉地闭上了嘴巴,我蹲下身来,看着这个长相平凡的少年,压抑着心头的愤怒,尽量平静地说道:”为什么要杀人?”
少年人容易走极端,一会儿暴戾无比,然而遇到更加凶恶的人,却又显露出了自己的怯弱来,低头说道:”你、你们是坏人,杀了我们的师父,将我们的家园破坏,我要给他们报仇!”
我看着周围那些小孩儿,他们都翘首看着我们这边,他们有的恐惧、有的害怕,也有的正好奇地瞧来,晓得这些孩子恐怕是些资质不错的好料,得到岷山老母一干人等的优待,虽说吃了些苦,但是却对岷山老母产生了认同感来。我看过资料,知道这个玩意在国外有一个名字,叫做”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恶人,而对方的一点点怜悯都当作良善,反而是对解救者生出许多敌意来。
这样的孩子倘若不好好解决,只怕就像一颗颗种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当我们离开之后,又成为了下一代的人贩子。
我开导他道:”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警察叔叔,受你们爸爸妈妈的委托,过来找你们回家的,他们才是坏人,他们将你们从家里面拐出来,恐吓你们,鞭打你们,让你们日夜不安,随时面对着死亡……不过现在不用害怕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我不要……”少年咬着牙,昂头说道:”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到那个穷兮兮、臭烘烘的家里面,也不要见我那没有本事的爹娘,他们一辈子都只晓得在田里面刨食,就知道被乡干部、城里人欺负,永远都没有出息,跟着他们回去吃苦,我还不如死掉呢。”
他说得决然,然而听在我的心中,却让我怒火中烧。
事实上,我也是少小离家,八岁就不在麻栗山龙家岭的家中生活了,之后每年在家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但是对于家的思念,我却没有一刻停歇过,一是血脉,二是亲情,那些都是弥足珍贵的,而这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样不知好歹的畜生,当真是让人气愤。不过更让人气愤的,则是那些教育出这样意识的家伙,他们才是罪魁祸首,最让人杀之而后快的恶棍。
压抑住心中激荡的情绪,我咧嘴笑了出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平静地问道:”嗯,我了解你的想法了,你叫什么名字?”
”段毅!”
我点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朝着旁边的孩子说道:”段毅的话,也给了我一些提醒,事实上,我们虽然是受到你们父母的委托过来解救你们的,但是也不能无视你们的意见,尊重当事人,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吧,谁的想法跟段毅一样,不想回家的,站到这边来,我们到时候再讨论一下,是放你们自由离去,还是怎么样,好吧?”
我的笑容平易近人,完全无害,这些小孩顿时就热闹起来,交头接耳,没一会儿,又站出一个和那少年一般岁数的女孩子,小声地说道:”我也不想回家……”
有带头的了,自然就有跟随者,接着又来了七八个,都是些大孩子,不过这一分歧却在孩子里面闹将起来,有不肯离开的孩子朝这些人痛骂,说你们这些狗日的,岷山老太婆那狗贼将你们掳来,可曾给过你们几顿饱饭,怎么就比你们的爹娘还亲了?
然而离开的人很坚决,认为被遣返回去,一定会过上不开心的生活,于是一阵对骂。
我表现得特别民主,让孩子们纷争不断,还叫人去后面的小杂役人群里面也做过了相关的询问,不过回来的消息还算是让人心安,那些小家伙平日里备受虐待,此刻能够重见天日,哪里还有想留下来的想法?如此闹了许久,外面的清肃行动也进行到了尾声,努尔过来告诉我,这沧澜道场除了已死者,总共抓到了一百四十多人,除了少数修行者,其余的人都是些普通人或者家属,此刻都集中了起来。
至于重点目标,则跑了苏剑飞和杨小懒,以及半死不活的黄岐。
那三人的逃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百密一疏,我手上的力量不够,只能捡大漏小,当下也是没有再计较,让努尔带我过去巡视。
回来的时候,林豪问我,说那些自愿离开、不想回家的孩子怎么办,是不是真的让他们留在这里?
我眉头一掀,讶然说道:”你傻了吧,这些少年都是莫大的隐患,是岷山老母悉心培养出来的种子,自然是拉回去咯。这方面我们不是专业人士,宜昌这边也没有比较好的条件,到时候你联络一下白城子,看看那边能不能接收一下。”
”白城子?”林豪被这个著名的修者坟墓给吓得一大跳,犹豫地说道:”我刚才看到你说得那么的慈祥和蔼,还以为你要放过他们一马呢?”
我唤来小白狐儿,让她在这沧澜道场中再巡查一番,然后回头对他说道:”你是我手下的兄弟,淡定也是我手下的兄弟,你觉得我手下的兄弟被人给捅了,我会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将凶手给轻轻放过么?尽管他才是一个少年郎,但是他这里--”我指着自己的心脏,说道:”这里坏了,就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真正能够挽救他们的,是白城子的心理专家,除恶务尽,一定要防微杜渐,知道了么?”
我说完,收获到林豪崇拜的目光:”陈老大,你好黑啊!”
唉,这话儿,好像不是什么赞美之词吧?
我开始忙碌起来,不顾身后那些少年奋力地挣扎和谩骂,世间事,便是如此,我便算是被人称之为腹黑,也不过是为了履行答应过小白狐儿的话语--只愿世间变得更美好!
虽死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