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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 章 枣花流产了(第1页)

枣花的能力简直超出了俺的预想,她柔弱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强大的令人不可思议的内心。她迅速的没有任何阻碍的就进入了老板娘的角色。早晨,俺还没有睡醒,她就已经把工棚区巡视了一遍,之后便开始发号施令,虽然可供她指挥的只有老邢一人,但这也足以令她的能力得以发挥:大门上掉角的对子、警卫室未及清理的垃圾、生活区有碍观仰的尘土、死在角落里的耗子、臭气熏天的大公厕,都被她发现,并限期整理。老邢这个老光棍,大概从来没有被女人摆布过,竟然对她言听计从,指到哪儿干到哪儿,脚下带风,欢实的就像一个老叫驴,把俺这个大老板都快不放到眼里了。等俺出门办事以后,俺们的屋子也被迅速彻底地整理了出来,工棚院里第一次晾晒起了浆洗的床单被褥;那个掉角的窗帘也让她修好了,老邢用白铁丝给她做了一个挂环。她用实际行动证明,她就是命相里所指的那个女人。初七下午,宋处长亲自带队来工棚院突击检查卫生,表扬了俺们,批评了刘文生。不过他们也对枣花的身份产生了质疑。枣花早有准备,她把随身携带的结婚证拿出来让他们验明正身,毫无疑问,是王武周的合法媳妇,但她臊红的双颊还是为他们提供了开玩笑的素材。她不习惯城里人的玩笑方式,脸越发红,像红枣皮一样。工地如期开工,预付款业已到位,俺整天忙得前脚不搭后脚,哪儿还会把家里的事情放到心上,城里就是城里,所有人都认为俺们这事做的合情合理合法,除了不能说出口的那些。枣花接受事物能力很强,很快就适应了环境,高中生的脑瓜子和初中生就是不一样,脑子转半圈,顶上俺转一圈,俺看着她喜欢的半夜都咧嘴笑。她不但要做会计,还要做收料员,另外兼做食堂采买,忙得不可开交。忘我的投入,俺俩甚至在亲热的间隙也要就第二天的工作、或是想起来的什么事做一番短暂的讨论,就像这是那事情的组成部分似的,然而就在俺们来到城里后的第十天,意外还是发生了。那天下午俺因为忘记带图纸,半中间回工棚去取,就在俺刚刚打开屋门的时候,四条壮汉突然出现在俺身后,接着就把俺推进屋里控制了起来,他们亮明了身份,说明了来意。他们是高疙瘩乡派出所的干警,来抓俺,理由是俺犯了拐骗妇女的罪名。俺告诉他们,俺有结婚证,是合法夫妻,不存在拐骗的问题,但他们根本不听,告诉俺有啥话回去再说。一个干警问俺枣花去哪儿了?俺说不知道,他就给了俺一巴掌,威胁俺老实点儿,免得皮肉受苦。枣花在工地收料,俺真担心他这时候也跑回来。就在这时,老邢带着几个工人拿着家伙撞开屋门,堵在门口,吆喝着要往里面闯。一位年纪较大的干警亮出手枪,对着地上放了一枪,枪声令将要失控的场面稳定了下来。他又把枪抵在俺的身上,让人都退下去。老邢问他们为啥要抓人?他们说俺犯法了,抓回去问案。俺就这样被压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桑塔纳轿车上,之后,油门一加,车就蹿了出去。路上,俺一再申明俺和枣花已经办理了结婚证,是合法夫妻,没有犯法,但没有人理睬俺。他们就像木头人一样,一句话也不说,最后被俺叫嚷的烦了,还教训俺了一巴掌。傍晚时分,车子开进高疙瘩乡派出所。俺在派出所里见到了枣花她二叔给她拉扯的那个对象,那是个面色苍白,目光涣散,嘴唇薄如纸的男人,俺瞄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有毛病的人,乡下人把这种人叫“缺魂人”。他见到俺就像见到了仇人,咒骂着冲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对着俺就是一顿拳脚,最后竟然夺过一个干警手上的电警棍,一连捅了俺十几下,俺被捅得浑身痉挛,两眼直冒金星。那个年纪大、在屋里放枪的干警出面制止了他。“你说你跟谁争媳妇不行,非要跟他们争,你不是故意找事吗?”老干警让那几个年轻干警把那人弄出去后,给俺去了铐子,让俺坐下后说道,“你说你有结婚证,在哪儿嘞?”“在城里,”俺揉着被铐子勒出的血印子说道。“在城里你为啥不拿出来?”这话问得俺直瞪眼,“你们听俺说话了吗?有机会拿出来吗?”俺说。“你在哪儿领的证?”“就在咱乡的民政所。”“你说的都是实话?”“当然是实话,说这瞎话有啥用?”老干警好像遇到了很难办的问题那样,盯着俺愣了一会儿神,之后站起身,“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恐怕都要在这儿再待一会儿,”他说,“实不相瞒,你这案子是县局交办下来的任务,抓不抓你,咱这儿说了不算,放不放你,咱这儿说了也不算。作为下级,上面安排的事情不管对错都要执行,这点儿事还希望你能理解,多担待一些。”说罢,又给俺上了铐子,只是这次只给俺上了一只手,另一头铐在了桌子腿上。他出去了很久,大约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才又回来,回来时给俺端了一碗烩面。等俺吃完面,他跟俺说了一大堆客套的话,请俺谅解他们的过错。俺点了头,他才说俺可以走了。这位老干警姓苗,当时兼任高疙瘩乡派出所所长,事后他带着礼物找到俺,向俺表示歉意,一再解释执意把俺带回派出所,确确实实是上面的安排,他是违心地做得这件事。话是这样说,俺也可以这样听,俺在外面恁多年,见过类似的事情也不少,也清楚这里面的哈数,作为基层干警没有过分为难俺,已经是相当有良心了,俺表示理解。俺们成了好朋友。之后他又找到俺,想让俺帮他疏通安局长那边的关系,解决他转正的问题。俺帮他办了。安局长第一时间打电话到县局询问俺的事情,他做得汇报,他知道这里面有这层关系存在。派出所和乡政府都在一个院,俺从屋里出来,四周看了看,几乎所有房间都黑洞洞的,但民政所却亮着灯,屋门敞开,有人在里面走动。俺做贼心虚,没敢停留,加快脚步往院子门口走去。这时,有人在身后叫住了俺。叫俺的人竟然是张工。俺被带走后,老邢赶紧安排人员去工地通知枣花,叫她不要回来,虽然这安排有点儿多余,但出发点还是对的。枣花得到信,立刻去基建处找到了张工,她也只能找他,因为她也就跟他熟悉了。张工把她带到了宋处长的办公室。宋处长正准备下班回家。春节后的这段时间,宋处长因为文明施工工作抓得到位而多次得到厂部领导的表扬,甚至还安排生产分厂到基建处的工地上受教育,他成了先进管理者的代表,当然,这也与枣花和俺的努力有关。从工地开工起俺就狠抓文明施工工作,把从省建公司学来的经验全部应用到了实践当中:彩旗飘飘、五牌一图、地面硬化、水冲厕所、材料规范堆放、统一服装、专人检查整改,种种措施都超出了人们的认知水平,令人赞叹。不过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张工答应俺,只要做的到位,他想办法在其他方面补贴,不让俺吃亏。光有投入不行,重点还要保持。那时的人们文明施工概念及其淡薄,两天不注意,现场就被拉得乱七八糟。枣花的将讲究劲儿发挥了作用,她一来工地就能发现问题,犄角旮旯,一处也不放过,稍有不好的苗头,她就抓住不放,不管有道理没道理。她说话工人们都爱听,带开玩笑带认真的就把他们的抵触情绪消除了,人们都说:“一个老板娘,顶了半个天”本来就是半边天嘛!在这关键时候,俺被带走了,令宋处长顿时就不淡定了。他问明情况后,立刻就给他的战友、公安局的安副局长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设法快速解决这件事,放下电话后又安排司机等候待命,随时出发。这就有了前面的这一幕。苗干警跟张工完成交接后,亲自拉开车门把俺扶上了车。既然回来了,就把家里的事情解决一下。张工同意了俺的想法。于是车子出了高疙瘩镇便在俺的指挥下回了西寺凹村,车到家门口的时候,正

好是晚上十二点钟。俺让司机按了两声车喇叭,没想到这却招来了大半个村子的人来打探情况,二大爷、三婶子、二姑妈、五大叔,一会儿工夫便把俺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有身份的直接就进了院子,快跟戏班子进村那阵势了。俺的目的原本是让村里都知道,俺是带着小车回来的,给自己长志气,往回捞面子,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俺问俺娘才知道,原来俺被派出所抓回来的事情早就传开了,这时候汽车进村,料想必为这事。谁知道他们是出于好奇心还是关心俺,总之关心的话就像糊到嘴上,把俺感动地只想掉泪。王现斌却没有出现,他爹也没有露头,好像在故意躲事似的。再有一个月,王现斌就要做新郎了。“抓俺,凭什么抓俺?抓俺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嘞!”俺把人往外劝着、故作声势地说道。俺的精神有些亢奋,说话腔调都变了。“这就没事啦?”二大爷拄着拐杖,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不理解。“没事啦!没事啦!哪来的恁多事。”俺说。送走村里人,回到堂屋,见张工正背手站在屋里跟俺爹讲政策,语气就像城里的大领导,“结婚证是唯一合法的手续,其他的不管他多么合情,都不合理,所以都不算数。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咋还抱着老观念看问题。”他们刚才可能谈得不愉快,张工的语调拔得有点儿高。俺爹坐在小板凳上,歪着头,吧唧吧唧吸旱烟锅子。俺爹这人,一辈子就怕当官的,只要大小是个领导,他都服服帖帖的,看架势,他把张工当成领导了。俺娘在屋门口站着,看到俺过来就把俺叫到了灶火间。俺娘跟俺说,枣花家刚开始闹得很凶,但闹了两天就没劲了,心说是这家人想开了,没想到又耍阴的来了。既是这样,就由着他们吧,你们不怕丢人,俺们也不怕。俺娘显然已经看开了。“你呀,这回可是出够了风头!”俺娘又说。“这不也是被逼的嘛,不然谁会去出这风头。”“这事现斌他爹最恼火,下回回来得去跟人家好好解释解释,不着……”“俺知道,下月现斌结婚的时候,俺给他包份大礼,这总中了吧!”“有俩钱就不是你啦!”俺娘瞥俺一眼,“有个事你得拿个主意该咋办:昨天上午枣花家托人来说和,意思是先让咱这边把五万块钱拿出来,不然,下头的事情就不再说了。”“他现在想来说和了,晚啦!”俺一听俺娘这样说,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初俺叫兴旺婶跟她家说媒的时候他们咋说的?俺去他家说这事的时候他们咋说的?他们来咱家闹得时候又咋说的?叫公安去城里抓俺又是咋说的?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谈,啥事都由着他们,咱这日子还过不过啦?”俺捋起衣袖露出胳膊上被电警棍戳出来的青斑给俺娘看,“此仇不报,妄世为人。”俺娘看俺受了伤,禁不住抹起了眼泪,“你爹说你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俺看他们才是。”那天俺回到工棚的时候,天已完全放亮,工人们刚刚吃过早饭准备上工,看到俺回来好像也未感到稀奇,就像平时见面一样,跟俺打过招呼就各干各的事情去了。枣花在伙房里听到动静迎出来,可当看到俺后,却像受到了惊吓,将手捂在脸上,将身子背了过去,身子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嚎啕大哭起来。俺被带走后,工人情绪极不稳定,他们不知道下来还能不能在这里继续干活,没有老板,干了会不会白干?枣花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宋处长说的话,她添油加醋地学给了他们,所以所有人都认为俺不会有什么事情,很快就会回来。但她却独自担惊受怕地挨过了一个晚上,几乎没有合一下眼。早上她催着工人上工,俨然成了俺的替身。俺心怀感激地安慰她,觉得找见她真得是俺的福气,俺在心里发誓,这一辈子都不辜负她,如果不是旁边有人,俺一定会把他抱入怀中,亲她,吻她,甚至……然而就在俺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枣花身子一歪,躺倒在了地上。枣花流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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