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也是这样的一个秋日,我像往常一样去父皇书房回答功课,看到他正在一张圣旨上写字,我问父皇,为什么那个名字和我的名字那样相似,他告诉我,这是四弟弟的名字,雁狄。我高兴地拍着手说,我终于知道弟弟的名字怎样写的啦,你看,当时我还因为会写你的名字而高兴呢……当那日我看了那张父皇的遗诏我才明白,当时我看见的那张就是命你为新帝的圣旨,你现在知道了吧?在我们才那样年幼的时候,父皇就已经拟好了诏书!他从来只是认可你,那为什么要给我一个名存实亡的太子之位?所以自那时起我就拼命地想做到比你好,我想让父皇重新拟一道旨意。终归只是徒劳。”
终归只是徒劳。
雁狢缓缓地道出了这些年只有他清楚的事实,他也觉得顿时轻松了许多,他不指望雁狄能够理解他,但是不理解,至少可以了解。
“。。。。。。皇兄,皇位,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完美得令人艳羡。。。。。。朕也有许多的压力,许多的无奈。如今的局势,不应该是我们二人内斗了。。。。。。”
“你今日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
“你告诉我阿萌的身份,难道不就是希望我来找你问清这一切吗?”
“。。。。。。”
雁狢沉默不语地看着雁狄,他明白雁狄不是在开玩笑,可是他从未告诉过雁狄木秋萌的身份,他甚至一直在刻意帮木秋萌隐瞒着,而现在一切都有人以他的名义向雁狄曝光了开来。
“秋萌她人呢?”
“。。。。。。在后院。”
“我去见见她。”
“不用了!”
雁狄惊慌失措地拦住雁狢的行为让雁狢不由得立马朝他翻脸呵斥道:“你是不是把她赶走了?你是不是知道她是妖你就受不了了你就把她赶走了?啊?你实话告诉我!”
雁狢不提起这个到还正常,一提到木秋萌他便无法对雁狄和颜悦色地进行交谈,他觉得雁狄不配。
雁狄不配爱她,一个从小缺爱的敏感孩子懂什么叫被爱,又懂什么叫爱别人吗?
“我没有!我根本就没有因为她是妖还是人而对她另眼相看!我劝她,我哄她,我许诺娶她,她是怎么对我的?她根本就不接受我!是她!是她木秋萌受不了我!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指责我!我也想知道她在哪里啊!”雁狄声泪俱下地对雁狢吼道,他已经自己想了许久许久,已经积累了太多他所难以承受的委屈,现在雁狢却来指责他。
可他去埋怨谁?
谁能告诉他此时此刻木秋萌在哪里?他就算是皇帝,他能做到吗?
“我根本参与不了一个妖的世界。”雁狄像泄气了一般蹲在地上,玄色的长袍上绣着的明黄龙纹就着那扇打开的东窗射进来的阳光,一丝一缕密密麻麻的金线随着他身体微微地颤抖,泛出柔和的光泽,就那样铺在地上卷折着,就好像是权威打了折扣的模样,莫名地让雁狢觉得心烦意乱。
“你能不能不要哭!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还是个九五至尊的样子吗?秋萌她比你考虑得更多更细致,许多东西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你以为秋萌她不难受吗?得到了又要失去,早晚都要失去你,她何不在现在还没有酿成悲剧的时候就离开?”
“为什么会失去?我是谁?我是皇帝!我说了我会让她当皇后!”
“皇帝?皇帝最不能令人接受的一点就是无止境地纳娶千千万万个女人!你以为木秋萌她能受得了?她那么要面子的孩子,能忍受那些莺莺燕燕?她那么善良的孩子,能忍受和她们去争夺你的宠爱?算了吧!”
“不会!我只要她!我不要任何别的女人!”
“少来了!”
雁狢突然的一声怒吼把雁狄惊得说不出要反驳的话语来,他明白的,雁狢生气的样子就是一匹西伯利亚雪原上的饿狼,随时随地仿佛就能生吞活剥了他任何厌恶的人。
“你的光泰殿里一直藏着个美人儿你以为我不知道?整个皇宫都传遍了!只有你和木秋萌不知道而已。多惨呀我们的皇帝,自己的风流被人人传颂了都不清楚,多惨呀我们的阿萌,自己一心一意爱着的人却是个背叛了自己还要在这里假装清高与痴情的渣人!我早就想找你问明白这件事了雁狄,你敢不敢拍着你的胸脯说,你的灵魂你的身体到现在为止对木秋萌都是忠诚的?你告诉我吧,这能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是男人啊!木秋萌现在已经跑出了世安宫,随随便便就能知道你的风流韵事,你觉得你还能瞒得过她吗?没关系的,皇帝嘛……后宫昌盛才是精力充沛的好帝王啊,哈哈。”
雁狄看着雁狢微微歪嘴冷笑的模样,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个被脱光了的人一样,在雁狢面前毫无骄傲可言,人人都知道了,他和雪茶的事,阿萌也会知道,也许,她已经知道,那么,她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阿萌,不要。
“阿萌。。。。。。不要!”雁狄瞪着被泪水浸湿的泛红的双眼,抬头看向高高立于他眼前的雁狢,他立马后悔起来,在他这个桀骜猖狂的哥哥面前,他一直表现得很克制,很孤冷,让雁狢产生一种他什么也不在意,所以什么都无法打击到他的错觉。
现在,他却在他的面前哭泣着,还对着他喊着木秋萌的名字,他生生在他眼前变成了一个被人丢弃的可怜人。
可怜人之所以可怜,不是因为被人丢弃,而是被人丢弃后还去不死心地挽留。
因为人和人生来便不是规定地谁真正就会属于谁,这一点上,雁狄不相信那天君的旨意,也不相信那旨意所带来的宿命,人与人相识,相知,是缘分,这是肯定的事实。
但是人与人能够相爱,并且能够陪伴着一辈子,那却是随时可以终止的事。
而他现在却把这样随时可以终止的事死死抓在手里,生怕它隐身到无法触碰的地步,他现在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恐惧。
“你听我的,不要怕,娶了那个女人吧,你知道的,你光泰殿里的那个。木秋萌她。。。。。。已经不会允许你们继续下去了,你不如给她个明确的表态,给她一个。。。。。。真正死心的机会。”
雁狢蹲下来抱住了雁狄,他与他兄弟这些年,像这样重新拥抱在一起,是他难以想象的事情。
可是他愿意,而且他明白,雁狄也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