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嘉柔派人去跟王慧兰说,自己起晚了,就不到后厨来了。王慧兰正在清点今日买入的东西,听完就让那人回去了。
婢女宝芝站在她身边说道“算这个郡主有点眼力。昨日您跟她说的时候,婢子真担心她会过来呢。”
王慧兰用账本对着一担猪肉,拿笔勾了,侧头对她说“来了也没关系,我自然是有活要交给她。但一个娇生惯养的郡主,懂得灶头的事吗呆不了多久就会回去了。我若是不叫她,落在四弟眼里,就是我这个大嫂不够明事理了。”她叫两个仆妇将清点好的东西搬进去,坐在一棵大树底下。
宝芝连忙端了水给她“还是您聪明,这样就算旁人问起来,也是她自己躲懒,不是您没叫她。”
“二房那边没再闹了”王慧兰翻着账本随口问道。
“那位能闹什么”宝芝轻笑道,“四房的给她出了个主意,她当做救命的稻草。她还当如今是前几年的光景卫国公手里的兵权被圣人收走了,兄弟几个又不争气,她这落难的凤凰比山鸡还不如。更别说那几年卫国公府得势的时候,是如何压着二郎君,压着李家。您没瞧见,连相公都不向着她。”
王慧兰斜她一眼,宝芝连忙低头“婢子失言。”
王慧兰合上账册,感慨一声“你说得也没错。人在这世间做过的一切,早晚都会有报应的。父亲当年杀了那个胡姬,而我至今生不出儿子,也许是因果关联。二房就不说了,你四房那个多得宠大凡她肚子争气,过个一年半载生下嫡子,我这中馈之权说不定还得交给她。”
宝芝嗤之以鼻“那也得她有本事管。婢子那位郡主就是个花架子,娇滴滴的,只会讨好男人,没什么厉害的。”
“四弟那么清冷的一个人,现在眼睛就跟长在她身上似的,还不算厉害你别郎君平日敬着我,待我也不错,但他的心不在我身上。四弟对木嘉柔,则完全不一样。”
宝芝就是个婢女,不出什么端倪,问道“就算如此,四郎君也不过是刚中举的进士,病恹恹的,从前在家里就不得宠。上头已经有大郎君和二郎君撑着家业,难道相公还会对他刮目相”
王慧兰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水“你这道行还是太浅了。你可别忘了,四弟幼年时便名震长安,风头更胜过二弟。后来用治病为借口,躲到外头去了,才渐渐无人提他。二弟连考了三年才中举,他却只考一次便高中。刘莺的肚子还是他最早发现的。这样的人,你能说他简单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宝芝咋舌,县主素来是王家最聪慧的那个。宝芝虽然暂时还没出来什么,但县主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来以后要多留意四房那边的动静了。
“我让你请莫大夫,怎么请了几个月,还没见人影”王慧兰又问道。按理说她跟李暄每月同房的次数也不少,身子也没见大毛病,正方和偏方都用了,怎么几年下来,就是怀不上孩子她知道这种事不能着急,全凭天意。可是木嘉柔嫁进来之后,她切实地感受到了危机。
“那个莫大夫本就是出了名的难请,他最近在悲田养病坊救治,连人影都找不到。之前成国公府不就派人三催四请,就是请不到。”宝芝扁着嘴,委屈地说道。
王慧兰将杯子轻轻一掷“接着请,无论花什么代价,一定要把他请来。莫大夫在太医署的时候就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都进了尚药局,必定能帮我怀上孩子。”
这时,一个仆妇慌慌张张地跑来,凑在王慧兰的耳边低声禀报了两句。
“夫人把她留下了”王慧兰秀眉轻蹙,口气森冷。
仆妇后背发凉“起先是夫人说过年了,定要见见她,老身也只能把人带过去。现在夫人把人留下来,老身也不好强行带走。您说这下该怎么办”
“那你不会随便寻个由头,把人带回去”王慧兰说完,又抬手道,“算了,今儿个家里人都在,不要闹得太难了,就让她呆在那里吧,省得让人误会我苛待她。”
仆妇应声退下去,宝芝连忙说道“您就不怕小娘子在外面乱讲”
王慧兰起身扶着宝芝,扯了扯嘴角“她能讲什么我是短她吃了,还是少她穿了北院那位不过是个继母,真要她插手管我们大房的事情,她敢吗”她的口气里含着几分轻蔑,“反正那个孩子说话,没有人会信的。”
“您说得对。”宝芝谄媚道,“夫人连二娘子都不敢得罪,更不会得罪您了。您是谁啊武宁侯府,成国公府,还有宫里的韦贵妃一起给您撑腰,可比二娘子强多了。”
王慧兰微微扬起下巴“别说这些事了,把晚宴张罗好才是正经的。”
李晔被李绛叫到房,嘉柔独自去给郑氏请安。她到郑氏好像就那两三件衣裳来回穿,特意命玉壶去库房里挑了几匹稍微亮一些的丝绸,一并带过去。
郑氏平常不怎么打扮,头上的簪子以银饰居多,屋里的摆设也俭朴。嘉柔原以为是她节俭,后来无意听秋娘提起,才知道郑氏把自己的月钱大都拿去贴补了外家,私下还接了些绣活,手上是真的没钱。
她也不敢问李晔,只觉得这个婆母明明是相公夫人,却过得连当初王府里的柳姨娘都不如。只比崔氏大了几岁,着却像年长十多岁一样。
到了郑氏那里,她果然又穿着那件檀色的绣福纹裳裙。这件已经算是她衣裳里头,成色和布料最好的。李心鱼坐在郑氏的身边,梳着双髻,穿着桃红色的菱花纹对襟半臂和高腰长裙,小脸蛋更显明丽动人。郑氏握着她的小手,正在跟她说话,她起来却不怎么开心。
见嘉柔进来了,郑氏让苏娘带李心鱼出去吃糕点。李心鱼经过嘉柔面前的时候,巴巴地望了她一眼,还是低头跟苏娘走了。
嘉柔忍不住问道“大家,这孩子好像有什么心事。”
郑氏说道“你别她那个样子,鬼心思最多。以前她总跟大郎告状,说她母亲待她不好,可哪有这回事去年她自己顽劣,将宫里韦贵妃赐给县主的一尊玉观音给摔碎了。县主不过罚她跪了一个时辰,她就哭哭啼啼的。大郎不知原委,还跟县主吵了一架,后来才知道缘由。这孩子心思敏感,又不服管教,她若说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嘉柔原以为王慧兰虐待李心鱼,李心鱼才要她救。可听郑氏这么一说,又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莫非是她多心了那个孩子只是想得到别人的关注,才故意表现出那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让玉壶把布料捧给郑氏“我挑了几匹布给您,您喜不喜欢。”
郑氏原本正在饮茶,到玉壶捧过来的布,都是极上好的丝绸,不禁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干什么我一年到头不出门,用不上这些。你留着给自己裁几身春裳吧。”
“大家,这个颜色深一些更衬您。我阿娘常说,女人不应该亏待自己。您做几身新衣裳,自己着也欢喜,说不定大人也对您另眼相。”嘉柔笑着说道。
平心而论,她嫁过来之后,郑氏没有为难过她。虽说上次郑氏要给李晔纳妾,还给她回春丹,但也因此增进了他们夫妻的感情。
郑氏听了她的话,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抬起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半边脸上,感慨良多。她好不容易把一双儿女拉扯大,韶华已逝,变成个半老徐娘。她一直在为别人活,为儿女,为娘家,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
仔细想想,她嫁到李家之后,李绛就没怎么拿正眼过她。听说郭氏是个大美人,李绛娶她也不过是为了照顾两个年幼的嫡子,根本没什么感情。嘉柔这么一说,郑氏也很心动,真想李绛被吓一跳是什么样子。
嘉柔接着说道“您的肤色很白,若是穿鲜艳些的颜色,必定好。再配一些金饰和玉镯,更显得雍容华贵了。不如今晚的家宴,您试试”
郑氏知道嘉柔的眼光好,她每日来请安,穿得配的就没有重样的。无论是端庄的样式还是年轻鲜嫩的颜色,都被她穿得格外好,难怪儿子迷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