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汉的理直气壮松了劲,咕噜了一句:“只有我认为。”
“你既然认定,肯定是有原因,不如说出来听一听。”
之前县里来问事,今晚陆长留来问事,都是一味驳回许老汉的“奸夫”论,急得他语无伦次,话也说不清楚。现下白璧成一句句说到许老汉心坎里,倒帮他梳理了话头,叫他能讲清楚来龙去脉。
“月娘不爱说话不爱出门,看着很老实,原本我也没往这方面想,可是就在我儿子出事前一天,南谯县里的邱神医来给月娘看诊,他走之后,我儿子就气疯了,他同我讲,月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这些事之前没听许老汉提过,他这时候说出来,陆长留和许照都愣住了,厅里静极了。
“我当时劝说仁儿,说邱意浓再神,也只能诊出是否有孕,如何能诊出孩子是谁的?可是许仁一口咬定,说邱意浓医术如神,他就是能诊出来,月娘的孩子肯定不是他的。”许老汉哀叹,“那天晚上,他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是小约去劝开的,小约还到我屋里来安慰我,说夫妻吵架是小事,到第二日就能和好。”
“你相信了?”含山问。
“我当然信了!我那晚还睡得特别好,一夜无梦!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听见开大门的声音,便起身查看,正看见我儿出门的背影。”他说着悲从中来,“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我儿!”
“你确定看见的是许仁吗?”白璧成问。
“我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头,但他穿的是仁儿的衣裳,那背影也,也,也一样!”许老爹跌足道,“谁知等到晌午时分,许照忽然闯到家里来,说许仁溺在林前河里了!”
“许仁清晨出门,晌午被许典史发现尸体,他在水里泡了大半日竟无人发现?难道没有别人进出松林坡吗?”白璧成好奇。
“侯爷有所不知,松林坡这一片平日没人来,”许照道,“许家村后另有一条小河,村民洗衣洗菜也不用林前河。”
“我们适才误入许家村,天都黑了,还有许多人在外纳凉,”含山不理解,“这么个热闹的村子,又离得这样近,为何不会有人进出松林坡呢?”
“这……”许照犹豫了一下,小小声道,“外头都在传,说许宅风水不好,弄得一代不如一代,甚至有歌谣传唱,松林坡里建许宅,克生克死克后代。就这样,没人愿意往这边来。”
他虽说得小声,但许老汉也该听见大概,出乎意料,许老汉并没有生气反驳,却是麻木着一张脸,仿佛也认同歌谣所唱。
“许老汉!”陆长留忽然想起什么,“你何时开始怀疑月娘有奸夫?不会是在你儿子死后吧!”
“正是这样!直到我儿子死了,我才逐渐醒过味来,这事情没那么简单,许仁是被人谋害的,就因为月娘肚子里的孩子!想是我儿要揭穿奸夫淫妇的嘴脸,因而叫他们害怕了,这才把我儿害了!”
“你说有奸夫,总要有线索,”陆长留无奈道,“你有吗?”
“有啊!”许老爹又激动起来,“大约半个月前,我家里便出了许多古怪事,吃剩的馒头饭菜忽然没了,随手搁在厨房的小铜板也不翼而飞,还有我的寝衣,一套七成新的衫裤,洗了晾在院子里,转眼便找不到了!”
“剩饭?铜板?寝衣?”陆长留听得一愣一愣,“谁家的奸夫在意这些东西?”
“这就是顺手牵羊!”许老汉愤怒道,“奸夫来我家里与月娘私会,吃了我家的饭,拿了我家的衣,顺手摸走厨房的小铜板!就因为是些小东西,才叫我一直忽略了!可是这能说明,我家是进外人了!”
“许老爹,陆大人的意思您没有明白,”白璧成缓声劝道,“女子若与人通奸,总要有些蛛丝马迹或是风言风语,您说的家里进了外人,这外人或许是奸夫,但谁是奸夫呢?总要有个对象。”
一问到奸夫可能是谁,许老汉便讷口无言,眼见白璧成也不帮他,他恼火着呛声道:“奸夫本该由你们官府去查,为何反来问我?或者你们将月娘捉去,打她百八十棍子,逼她说出来便是!”
“月娘身怀有孕,如何经得起百八十棍子?”含山听不下去,“若是没有奸夫这回事,月娘怀的是你许家骨血,这一通棍子打下去,哪里还有孩子在?”
她说得在理,可她是个女子,许老汉根本不瞧她一眼,只是哼了一声,梗着脖子不说话。
正在僵着,门口人影微闪,许小约一步跨了进来,道:“爹爹,饭已经熟了,请各位贵客先用饭罢!”
第5章后山之泉
许家平日吃饭只在厨房将就,今日来了客人,于是搬了两张桌子搁在院中,一轮皓月当空,四下里被月光照耀,像涂了银霜一般。
白璧成站在廊下,望着如霜月色出神,含山悄悄走到他身后,用他的视角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特别。
“侯爷,先吃饭吧,”她说,“您这个病不能吃太饱,却也饿不得。”
白璧成恍然回神,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迈步下阶。
这顿晚餐十分简朴,虽有七碗八碟,却都是农家瓜菜,只有一个勉强算得肉菜,是青蒜炒腊肉。
白璧成胃口虚弱,用了两筷便搁下了,车轩忙了一天饿坏了,恨不能把圆胖脸埋进碗去吃。许小约见白璧成不吃了,不由问道:“侯爷,这是饭菜不合胃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