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哼了一声,收针起身走到桌边,提起茶壶斟了半杯温水,送到白璧成口边,喂他慢慢饮了,这才道:“我要问你的唯独一事,侯爷中了什么毒?”
“他刚刚已经告诉我了,”松泛下来的白璧成道,“你也莫要为难他。”
“邱神医辨出是什么毒了?那么我来猜一猜,”含山一双秋水眼睛定定瞅着邱意浓,“可是乌蔓之毒?”
这四个字说出来,白璧成和邱意浓都吃惊,邱意浓忙问:“你如何会知道?”
然而他只迷惑了一瞬,转而便道:“是了!你应该知道!”
含山懒得理他这错乱样儿,只向白璧成道:“侯爷,你刚受了针,虽然逼住了毒素,却不能激动操劳,不如让邱神医先回去罢。”
白璧成在枕上点头:“那么你送出去,让风十里不要为难他。”
邱意浓大喜,跟着含山到门口,等风十里挪开身子放行,他低头夹脚便走个干净,门口的车轩见了,却放声问:“喂!小丫头!侯爷好些没有,我能不能进去了!”
“不能!”含山瞪眼,“侯爷在休息!”
她说罢进屋去了,才不听车轩的喃喃咒骂。
等回到榻前,白璧成正自闭目养神,一张俊脸仍旧苍白,衬得眼下的睫毛乌压压的发黑。含山坐在榻侧,以手支颐默默叹气,实在不能将这个清俊虚弱的男人和久战沙场的将军联系在一起。
大名鼎鼎的霜玉将军,含山心想,可惜了。
自从见到“清平侯府”的灯笼,含山就知道马车里的侯爷是堪称传奇的霜玉将军。
在传言里,他胯下一匹白玉狮子骢,周身一副霜银锁子甲,手里一根雪缨点钢枪,清冷出尘,枪法精湛,用兵如神,屡立奇功,几年间从左偏将做到玉州都护。
六年前,鹰嘴崖大破羟邦骑兵那夜,松潘关飘起鹅毛大雪,白璧成踏雪而来,舞银枪跃白马,将羟邦骑兵杀得抱头鼠窜,他们口口相传,称犹如天神的白璧成是“霜玉将军”……
是的,“霜玉将军”并非朝廷所封,乃是敌军所赐。
从那以后,松潘关百姓以白璧成为天神,以他统率的白衣甲士为天兵,家家供奉,时时烧香,消息传到京城,听闻皇帝赞赏有加,并将白璧成调回京城听封。
就在所有人期盼着白璧成飞黄腾达时,朝中传来白璧成称病请辞的消息,很快,皇上颁下旨意,封白璧成为清平侯,送黔州休养,他统率的十万白衣甲士打散编入各州府军。
这消息令人唏嘘,有人说白璧成天纵英才,只可惜苍天生妒,不肯叫他再立奇功;也有人说白璧成一战成名获封王侯,不必熬在边疆苦寒之地,是件天大的好事。
纷纷扰扰之中,白璧成脱下战袍,一袭白衣归隐黔州,转眼便是六年了,含山听过他的故事,也曾敬佩感叹,也曾唏嘘怅惘,却不料今日竟能坐守在他身侧。
她发着呆,忽而听白璧成道:“在想什么?”
含山恍然回神,才发觉白璧成已然张开眼睛,她找了个理由:“我在想,侯爷中毒这事,为何瞧了那么多大夫也瞧不出。”
“你这话倒没错,”白璧成微笑,“更奇的是,连你这个小姑娘都能诊出来的,太医院的太医都未能诊出。”
“侯爷请太医看过吗?是哪位太医?”
“当然是院正韩致勤。”
“哈哈,原来是韩院正。他主攻妇人保胎育儿,当然看不好咳喘之疾,说到太医院,也只有院判袁兮风医术精湛。”
含山随口说来,侃侃而谈,仿佛在讲身边人一般。白璧成有所惊异:“你挺了解太医院?”
“不是我了解,是我师父了解,他说给我听的。”
“我又要问了,你师父是谁?”
“我还是那句话,这不能告诉你,”含山笑道,“咱们约好各有秘密的。”
白璧成再度打量含山,她虽活泼洒脱,此时乖乖坐在这儿,却显得仪态万方,更兼有一脉娴雅端方之态,并不像走街串巷的市井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