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百年之后,这些画会受到何等待遇?还有没有人给嘉娘续上香火?
谢老爷抬眼看了眼静静等待在一侧的谢云霁。
他知道他来了,只是不愿分神,作画最讲究心神合一。
谢云霁也习惯了这种等待,只立于一侧并没多的打扰,眉眼间是惯有的温和淡然。
笔落,收了势,过了片刻,谢老爷问:“婚仪都准备妥当了?”
“回父亲,都妥当了。”谢云霁答道,“儿子来此是想谢过父亲。”
“谢我什么?”
谢云霁抬眼看向他,道:“旁人都不理解我为何执意要娶姜娘子,儿子想,只有父亲最是明白。”
“父亲与兰小娘。”他道。
谢老爷怔住了,须臾,竟掩袖擦泪:“他们都不让我娶她为妻……在我心中,只有她才是我的妻!”
“好好好,子澈,你如今是真的长大了,能理解为父的不易。”谢老爷心中一片感慨,隐去沉重的苦难,化作对儿子的弥补,“为父受过的难处怎能让你再受,你随我了,最是深情。你与那姜娘子能举案齐眉,父亲看着高兴。”
“不像父亲,兴来每叹独往……无人可话凄凉。”
谢云霁垂首,心随着父亲的叙述一突一突地颤着,胸腔似乎都空了,透心凉。
他不愿再去看那缅怀亡去爱人的可恶嘴脸,沉声道:“谢过父亲,儿子先退下了。”
他投其所好,只为为宋旎欢争得一个顺遂的婚后生活。
但他得承认,亲耳听到父亲口中说出对那小娘的爱意和遗憾时,他恨的心里要出血!
原想着母亲能够在这个男人心里留下一丝一毫的怀念,现在看来是痴人说梦!
晨雾散去,从角楼那边踱出一个人影,身姿绰约,清丽不可方物,在微凉的晨风中探了探身子。
“水榭那头的,是公子么?”宋旎欢问玲珑。
玲珑提醒道:“是,估摸着公子刚从老爷的上房出来。还有十日就要成亲了,表姑娘这时过去见公子,不合规矩。”
是啊,还有十日要成亲了,按照风俗习惯来讲,新嫁娘是要躲羞的,但不知怎的,想到那么多天都见不到谢云霁,她就心慌得很。
想来是这一切来的太不真实。
姜家给的嫁妆很薄,除了两个不怎么体面的仆妇和两个粗使丫鬟,只有十八担嫁妆。这是她早都想到的。
但是紧随其后还跟了五十箱簇新的扎着大红绸子的嫁妆担子。
隆重又体面。
这是谢云霁曾承诺给她添的嫁妆。
他给足了她体面,他的态度当然影响着其他人,眼看木已成舟,府里下人们对她愈发尊重起来。
他对她的好在实处。
她愈发想他,想他好看的眼睛和温润的笑容,她从未如此想见他,怕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只想在他身边一遍一遍确认他的心意。
她的心砰砰直跳,对他的想念让她顾不得规矩和羞涩。
水榭那头的青年一袭白衣,眉目清雅温润,初冬时节,外面披着的袍子没系丝绦,一阵风吹过,衣袍翻飞间恍若谪仙。
她与他隔空对视,他也看见了她。
宋旎欢冲他挥挥手,手中是熬了几个夜绣出来的崭新的荷包。
之前的那个早就旧了,新绣的这个饱含了她的真心和对婚姻、对未来、对他的期盼。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湖对岸的青年没有任何回应,如同没看见她一般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