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两个字——“坐好!”盛宗主并未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回头吩咐候在一旁的仆侍去取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便见几个人抬着张桌子从后头绕出来,方才在高台上跳舞的几名舞女各捧纸墨,在桌案上摆开。
“林先生的书法堪称凤棉城一绝,今天正好赶上了,不若看在我的面子写上几笔?良辰美景,丽人成双,也好叫我们风雅一番!”“盛宗主开口,怎好推辞?”林先生笑着往盛兰初那边看了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支玉色的笔,一手润水蘸墨,一手压平宣纸,笔走游龙般开始写着什么。
文人墨客有自己惯用的笔,就和修仙之人有自己惯用的佩剑一般。
司淮只觉得那支笔造得十分雅致,淡淡的玉色在月光下仿佛带了一层华光,不由得多瞧了两眼,回过神来正要为自己斟上一杯酒,却觉少了些什么东西。
目光所及之处,旁边画舫上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和尚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盛锦承探过头来低声问了一句。
司淮摇了摇头,想要找个借口离开,又觉得坐在主舫上贸然离席不妥当,心不在焉地环顾了一圈,忽然现吾念方才坐的位置的旁边,正好是不久前遇到的那几个散修。
主画舫这边在作诗写字,其他船上的人是看不到的,可尽管这样还是有不少人靠在了围栏边上伸长脖子瞧热闹,那个说话阴声怪调的修士便是其中一个。
司淮的手悄悄伸到了桌下,拇指与食指捏拢,弹出去一道劲力打在那人歪斜的腰杆上,湖面正好起了浪,船身一个歪斜便将他甩进了湖里。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众宾客一时慌乱了起来,十几条画舫上的人都被引去了目光,救人的救人看热闹的看热闹,谁也没有再注意主画舫上的动静。
吾念其实并没有走远,只是下了画舫坐到了一条小船上,没有撑船的人,也没有对谈的人,只他一人捻着佛珠在上边打坐,任着小舟在湖面上顺风飘摇。
这八百里的水泽太广太阔,若是没有这十几条大画舫立在这儿,倒真像是广袤海面上无依的一粒孤舟。
司淮跃身在围栏上踏了一下,借着力道掠了下去,落到了小船上。
小船吃水浅,受了力道左右摇晃了几下才平稳了下来。
静心打坐的和尚慢慢睁眼,见到来人似乎并不意外,平和地笑了笑,问道:“祁舟施主怎么下来了?”“祁舟……施主?!”司淮眉头挑了挑,凑上去了一些,才看清他脸上有些红晕,几缕淡淡的酒香藏在他身上的檀香味底下,虚虚浮浮的并不明显。
“你喝酒了?”“浅酌一杯。”吾念神色认真地比了一根手指在跟前,目光澄澈,看起来倒是还清醒。
司淮伸手捏了捏眉心,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想不到当年那个恪守清规戒律的和尚,轮回里走了一遭,竟然沾起了酒肉荤腥。
“施主莫要奇怪。”吾念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个位置,轻轻叹了一声,接着往下说。
“如今的世道,真的看破了红尘之人诚心剃度修行之人已寥寥无几,更多的不过是无路可走寻一处安身之所的苦命人。人生在世,命才是最重要的,苦苦修行十数年最终都是化成白骨一具,又何必苛求自己,做个酒肉和尚也快活。不过贫僧虽然是个酒肉和尚,心中还是有佛祖和戒律的。”司淮瞧了一眼他旁边只够塞下一个小尘一的位置,放弃了和他挨着坐的念头,索性在他前边盘腿坐下,抬头看了一眼苍茫月色,听他在耳边絮絮叨叨。
也不知道他是喝醉了胡言乱语,还是清醒着讲述心中苦闷,他这么听着,竟觉得心中有一种出奇的宁静。
或许是因为边上这个人就是他吧,即便转世轮回再也不识,可只要在边上,就会觉得世间万物,都抵不过。
身后的动静已经渐渐小了,丝竹声重新奏起,司淮一手托腮撑在小船上,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在想梅园的事。你可还记得?梅小姐和她的心上人是在梦中相会?”吾念的眼睛里映着月色的凉光,清亮得有几分淡薄。
“记得,怎么会突然想起梅园的事?”“今日那个店掌柜说那些死去还带着笑意的人,很像在做什么美梦。如果真的是和梦有关,这两桩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死在梦里是一件荒唐的事,这件事还不好说。况且那梅小姐又没有死在梦里,不见得有什么关联。”“不。”吾念斩钉截铁地出声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天夜里画卷撕裂后化成的一小块碎玉。
碧色的玉石着淡淡的光,静静躺在那只白净的掌心里。
“这玉石两个多月都没有动静,总不会今晚亮着为和尚我照明,定然是这两件事有些什么干系。”“只是今晚亮了……”司淮简要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忽而觉得那淡淡华光有几分熟悉。
后头忽然传来宾客们鼓掌喝彩声,将琴乐声盖了过去,司淮转头望了一眼,借着两条船之间留出来的缝隙,正好看见两名弟子举起林先生的大作。
司淮目光一沉,回头与吾念的视线撞在一起,低声道:“那支笔!”作者有话要说:555对不住等更的小天使们,今天才终于探亲回来,睡了一下午起不来,赶不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