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掀开自己的枕头。过南瞥了一眼,底下压着一封平展无折的白色信纸。信纸保存完整,但看得出来已有了些岁月。
少年拿起信纸递到丫头的面前。温柔眉目点了点。意思她可以看。
“这是我出生那年,妈妈写得遗书。”
……
一句话,瞬间让屋子里的气氛凝固到冰点。
过南捂着嘴巴,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凝重:“遗书?”眉眼一软,声音小下来:“怎么用这么严重的词语?”
赵生把旁边的榻榻米拉过来,坐在她的脚边:“别怕。锅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拉过面前的手、仰着头,第一次自下而上的打量丫头。小生真的真的很少使用长句子,更从来不曾试图去给别人讲故事,讲冗长的故事:
“锅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妈妈走路的时候左脚会有些簸。”
丫头点头。看出来的。但是全家也没人提过,她也不问。不礼貌。
“妈妈的那条腿是假肢。”
“小生……”
“听我说完,锅巴。”少年把丫头的手攥在心窝上,“……当年妈妈怀上我的时候,是被医生建议打掉的。因为当时的她、根本没有办法生下我。
她的左腿本就是假肢,怀孕就需比正常的妈妈要艰苦很多……再加上爸爸二十三岁的时候被检查出患了尿毒症。妈妈的肾又正好匹型。几乎是捐肾的一年之后,她就怀上了我。根本还没有过调整期。医生也决不能建议一个病人在那样的情况下生产……
所有人都劝妈妈先拿掉我,再等个两、三年也不迟。反正年轻……
这封信大约就是妈妈当时写的。写给父亲的。很坦白也很直率,信的标题就用了“保小”。
七岁的时候,无意间在客厅的沙发下发现了这封信。还没拆封,我猜是因为后来剖腹早产还算顺利,所以母亲没有把这封信送出去。
但她那时候,确实是做好了一切准备。让我生、她死。”
赵生从来没有这么整段整段的说过话,脸上的表情本该悲伤的,现下却只剩了孤独:“七岁的我刚学会认字。有些话还看不明白。便把这封信收了起来。每年多认几个字后就再读一遍信。
很多人会问我,为什么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却总是一副深沉孤僻的样子。
我想大概就是从读懂那封信里的母爱时,心就开始变老的吧,也变得比同龄的孩子敏感知性数倍。
开始对周围的事物呈现出一种默默然的冷淡,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也曾试着去寻找过原因,为什么这样一封信能让我的成长,发现这么巨大的改变。
但都无果。
也许生来性子就冷些,也许是妈妈,她的爱情她的亲情都让我震撼,又也许只是当时年幼的我、以为避开外界其他的事物、就可以这样留在妈妈身边久一些,再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