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周大囡已经糟心到何等地步了。
不等那老婆子开口,先前一直待在屋檐下对周大囡窥视许久的大花,忽的就扑腾着翅膀杀过来了。
这下可好,久违的你追我逃戏码再度开演,一时间周大囡那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完全盖过了老婆子的哭喊。
于是,周家大院里,前有周大囡惨叫连连的夺命狂奔,中间是大花杀气腾腾的极限追究,后头则是三囡又叫又跳的撵着,再有院子中间不知晓该继续叫骂还是该看戏的傻眼老婆子,以及站在院子四周已经彻底麻木了的周家众人。
饶是被追杀,周大囡仍不忘表达自己的意见:“我不走,我绝对不要走,死也不走!!”
先前半年多的经历,对于周大囡来说也算是个宝贵的人生经验,起码让她懂得了一个道理,哪里都没有家里好。
即便隔三差五的被大花啄了个遍体鳞伤,周大囡依旧执着的要求留下。说起来,执着算是周大囡极少的优点之一,当然这个特质得视具体情况而定,尽管在大部分的情况下,执着是一种缺点,跟优点毫无关系。
亦如去年冬日,周大囡死活都要跟李氏走,而今个儿她却是宁死不走。
面对摆出了一副宁死不屈模样的周大囡,周家阿奶真心很想叫她去死。可等看到自家长子面上的神情后,到底还是松了口:“不同意这家无妨,可在月底之前,她必须嫁出去。”
如今已经是五月中下旬了,离月底不超过十日。
“行行,怎样都行。”周家大伯娘一叠声的应着,还不忘拿手肘捣鼓她男人。没奈何,周家大伯也只能带着一脸悲凉,沉默的点了点头。
比起娶媳妇儿,嫁闺女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当然那种指望着嫁闺女发一笔横财的不算在内。周家这头,连阿奶都放弃了,那就表示没人指望周大囡给家里赚哪怕一文钱,而在不要聘礼的情况下,寻一门亲事更是再容易不过了。可惜想要寻一门合心意的,尤其是合乎周大囡心意的亲事……
那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至晚间,待众人用过晚饭略歇会儿后,就各自回了房里。其他人自是早早的入睡,毕竟明个儿还有活儿要做,唯独大房那头迟迟无法安眠。
周家大伯坐在炕上,一言不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闺女,身畔的周家大伯娘更是不停的垂泪叹气。
“阿爹阿娘,我不是不肯嫁人,只是……那人是谁呢?我见都没见过,还不打算给聘礼不想办喜宴,连回门礼都省了,哪里有这样做事的?”
周大囡委屈极了,试问哪个姑娘不曾幻想过自己成亲时的盛况?虽说杨树村位处山间乡下,可当地人却还是很在意嫁娶的,有钱人家会办流水宴,普通人家也会邀请亲朋好友来吃酒作乐,至于聘礼更是分为小定、大定,完全按着三媒六聘的流程走。
当然,这是在正常情况下,要是遇到年景不好,随便给些粗粮就能换个婆娘回家,这种自是懒得办喜宴的。再有就是类似于卖女儿或者换亲的,也会尽可能的节省开销。
可这种情况终究是少数,尤其嫁闺女可以抠门一些,可娶媳妇儿却不能如此,尤其是给大孙子娶媳妇儿,更是往往会倾尽全家也要办得热闹妥帖。
周大囡也是个有梦想的人。
在很早以前,她就有仔细思量过将来要嫁给怎样的人。
村里的孟秀才是她年少时最中意的人选,可惜孟家老俩口死在了去年冬日的雪崩里,这让她一下子就心灰意冷了。村里人都知晓有公婆多方便,能下地干活,能收拾家务,能豢养牲畜,也能帮着照顾孙子孙女。没了孟家老俩口,就光孟秀才一人,等她将来嫁过去了,岂不是啥都要自己来操持?毕竟,谁也不能指望堂堂秀才公去田间地头干活罢?
撇开已经被周大囡无情抛弃的孟秀才不提,她如今最心仪的就是张里长他们家。
当然不是张里长本人,而是他家长子。据说,当年张里长也有送他家长子去镇上念私塾,时间是不长,也没读出甚么名堂来,可最起码也是识字的。且张家有钱有地,加上张里长俩口子极为勤快,连年过六旬的张老爹也没闲着,每逢赶场子都会驾牛车赚个辛苦钱。
周大囡中意张里长家的长子,除了因着张家有钱有田,家里人也勤快外,最最重要的一点是,里长算是吏,比不得当官的起码也是小有全是,至少在杨树村那是独一份的体面人。到时候,她也勉强算是官家媳妇儿了。
越想越美,周大囡索性厚着脸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时哀求道:“……你们寻个中人帮我问问呗。”
一时间,周家大伯以为自己已经老迈到双耳失聪了,下意识的侧过脸去看自家婆娘,见她也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这才苦笑着自嘲道:“张里长家?你爹我可没这个本事!”
周家大伯娘这会儿也缓过神来了:“白日里听你说要嫁到镇上享福,这会儿你又改了主意。闺女,咱们不逗乐子,说正经的,成吗?”
“哪个跟你逗乐子了?阿娘,难不成你觉得张里长家不好?”周大囡不干了,梗着脖子瞪向她亲娘,仿佛只要亲娘说半句不是,就要上前拼命似的。
凭良心说,张里长家确实没啥可挑剔的。光是水田就有一百多亩,旱田则更多,且他们家在镇上还有房舍,还是当年送长子去镇上念私塾时顺势买下来的,之后也没卖,仿佛是赁出去了,一年下来多少也能赚几个钱。除此之外,张里长家还是整个杨树村唯一一家有牛的,要知道牛的价钱也不低,只看村子里多半人家都养了猪,独张家有牛,就知晓牛有多金贵了。
关键是,哪个不知晓张里长家好?可他不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