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拂,随即隐去身形,曲陵南此时却能听见潭水深处有东西迅速划水往上游过的声音,沉寂的水面瞬间泛开层层涟漪。突然哗啦一声,一虫破水而出,百足独目,身形丑陋,正是那男子口称的伛偻虫。雌虫比雄虫颜色略浅,然冲出水面的力道却越大。
它于半空中晃晃脑袋,似确定雄虫何处,随即发现地上雄虫的尸首,顿时百足张开,口中冒出嘘嘘之声,似在怒斥狂吼一般。曲陵南浑身汗毛都耸起,她拼命运气,丹田处隐约传来一股炙热细流,正是她之前遍寻不至的古怪气息。曲陵南心中一喜,赶忙将这股气息引往四经八脉,试图冲开男子加诸她身上的禁制。
然此时却听那雌虫仰天悲鸣,随即扭头一望,独目直直看进曲陵南的眼眸中。曲陵南微微眯眼,用力加速气息转动,祈求在怪虫袭击之前能恢复四肢。说时慢那时快,雌虫怪叫一声直直从她扑了过去,张开大嘴冲她肩膀就咬下,同时百足齐张,紧紧缠住曲陵南的身躯,收紧捆缚之后,雌虫硬生生撕下她肩上一块肉来。
剧烈的疼痛一袭来,曲陵南体内那股热流豁然便大,犹若被人轰地一声点燃爆炸一般,瞬间流窜进她全身经脉。她眼睛充血,意识模糊,心念一动,手已经举起,一把揪住雌虫的脑袋往后一扯,另一只手反手拉住它的后半截,大吼一声,将整条伛偻虫从身上扯了下来。
那虫在她手中扭动不已,曲陵南一个抓不住,虫尾重重一扫,将她整个人扫入潭水之中。噗通声响过后,寒潭之水灭顶而来,曲陵南不提防灌入一大口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即奋力往上游出水面。
她刚刚把脑袋伸出水面,用手拨开拦住视线的额发,尚未攀上岸,那怪虫已然扑了过来,这回张嘴要咬住她的咽喉。曲陵南无处可避,唯一的匕首又被丢在地面,身无寸刃,只得手握拳头,打算跟这虫子硬拼。
就在那雌虫即将咬上她的前一刻,一道绚丽的火卷了过来,将这虫子团团围裹,热浪扑来,曲陵南不得不举臂挡住,只听噼啪数声,她放下手臂一看,偌大的一条怪虫已经落到地上,不出片刻便被烧成废渣。
黑色渣滓中有一颗红色小珠滴溜溜直转,随即飞了起来,直直飞入曲陵南身后。曲陵南愣愣地转过头,却见那小珠自动飞入男子手中,她舔了舔嘴唇,以为男子又会将小珠当糖豆咬下,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男子低头凝视了小珠片刻,施施然走了过来,蹲在水边,将珠子递给她道:“吞下去。”
“为,为啥?”曲陵南冻得哆哆嗦嗦。
“两百年的伛偻虫丹,妙处可多,最要紧的,它能解伛偻虫毒。”
曲陵南不晓得自己发生了什么,却依稀觉着夺人口粮,尤其是夺这么好看又吃不饱的人之口粮,这等事不能干,于是她勉强提气,忍着冷,牙齿打颤道:“你,你吃。”
那男子一愣,道:“你倒好心,罢了,伛偻虫丹于我虽有用,然少服一两颗也没什么,你且吞下,不然性命难保。”
曲陵南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人变得越来越冷,她拼命攀着潭边石头想跳出水,却发现自己一点劲都使不上。
男子掰开她的嘴,直接将那颗珠子强行塞入,曲陵南只觉一股刺骨冰寒自喉咙流入体内,四肢瞬间如被冻住般僵硬无比,连血液都快要凝固成冰渣子。
朦胧中,她被那男子提溜着后颈提出水面,这回她没被那人随意丢于地上,而上轻轻放下,甚至脑袋还能倚靠着一块石笋。她努力想睁大眼睛瞧那男子要干嘛,却发觉自己眼前一片重影,耳朵嗡嗡声不绝,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蜜蜂一起扇动翅膀一般。
在这样的杂音中,小姑娘却不知为何看清了那男子的脸,那张好看得不得了的脸凑了近来,将她湿淋淋的头发拨开,捏着她的下颌,犹如鉴定什么似的盯着自己的脸仔细端详,此时曲陵南发现这张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似乎有谁拿着块抹布,将这男子脸上作伪的笑容尽数拭去。
这样才对嘛。
小姑娘欣慰地舒展了眉头,笑得不知所谓何必再笑?真不知这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然后,在她陷入昏迷中的前一刻,她看到男子慢慢得露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像想到什么好事一般,从心底洋溢而上的欢乐蔓延到脸上。他的笑容耀眼到极点,宛若山谷中落日绚丽,宛若草地上晨露初凝,就算把她这辈子见过的所有美好的东西统统加起来,也未必及上。这样的笑容才能配得上这样一张脸,令曲陵南觉着,哪怕再来一头怪虫让她宰,恐怕她也乐意。
她越来越混沌的脑子想道,这人真笨,长这样,要笑就得这么笑才好看嘛。
她在恍惚间似见到那男子说了什么,可一句也没听清,她辨认了半天,才勉强认出,那男子像是在说,世事难料。
啥意思咧?
曲陵南想着想着,堕入昏迷中。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先写这么多吧。关于本文设定:老水写文这么多年,真没听说过修真文还有什么必须遵守的设定规矩,每个文都有作者对文的不同设定,别的不说,光修真等级那,x点纵横等作者们就至少存在好几种不同写法,这又不是篡改历史,本来就是享受虚构的快乐,较真就没必要了。感谢:草央扔了一个地雷东莱扔了一个手榴弹使劲大摸摸二位。
☆、第14章
是夜,曲陵南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中有数不尽的伛偻虫窸窸窣窣蜿蜒爬行,尽数冲她而来,这些虫子离近了又化作巨藤,犹如那日傅府门前缠缚住她的苦藤蔓一般,若大螈森蚺,自脚踝处攀爬而上,顷刻间覆满全身。那藤条冰冷彻骨,肌肤与之相触,冷意透过骨缝深入内里,冻得她几欲僵住。
然与此同时,却又有说不清缘来的古怪炙热之气囤积下腹之处,这股霸道之热气似不喜被外部阴寒束缚,挣脱得十分厉害,横冲直撞之下,令梦中的曲陵南见着自己腹部高高耸起,宛若一个充气皮球,内里尚有热气忽左忽右,撞击得肚皮一上一下,五脏六腑被撞得险些移位。它挣扎得欲是厉害,外部藤蔓便纠结得越紧,层层捆缚住她,勒得四肢胸骨疼得厉害,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勒断。
曲陵南在梦中亲眼见到藤蔓嵌入肉中,深可见骨,而那股霸道热气却丝毫不肯服输,反而激起越来越强劲的力道。她的腹部越积越高,终于到达顶点,砰的一声巨响,腹部炸开,一道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刹那间,被光芒照到的藤蔓节节枯死,血肉模糊的四肢与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弥合。
此一刻,她犹若浸泡于温度合适的水中,安全而放松。小姑娘这一生极少有这样的时刻,脑子昏沉沉地躺在一片温暖之中,什么也不用想,明日发愁的三餐吃食,颠沛流离且待明日再说。此时此刻,且让她四经八脉全浸润于光芒当中,那道古怪的热气不再霸道肆虐,而是罕见地温顺偎贴,轻柔地流淌过全身经脉,宛若娘亲的手,满怀舐犊之情。
虽然小姑娘不太记得娘亲的手是否曾如此触摸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