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着脑袋盯着孚琛一眨不眨,脑子里飞快闪过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师傅的种种反应:自打这鹏华来琼华后,孚琛脸上的表情便犹如活了过来一般,喜怒哀乐轮番上演,没了往常那等装模作样的和煦温柔,也没了对上自己时那等尖酸不耐,之前曲陵南以为师傅大概真是一见亲人眼泪汪汪,可突然之间,曲陵南想到一个自己一直忽略的事实,那就是自家师傅是个什么人?
他是连提及幼年灭门惨事时,眉毛都不动一下的人啊。
为何对这个侄女儿如此破例?
曲陵南悄然张开灵力,运起神识,将全身感官敏锐度提高几百倍,蓦地发现孚琛那张脸上,在作出或怒或哀怜的表情之前,脸部肌肉均有不为人知的小小停顿。
这是他在不耐烦。
在自家侄女声情并茂的哭腔中,他真正的感觉是不耐烦。
曲陵南再瞧瞧那眼底闪过狡黠之色,却哭得梨花带雨哀哀戚戚的鹏华,平心而论,她认为,跟这个娘们比起来,师傅似乎装模作样的本事要高上一筹。
曲陵南忽而觉着自己压根就不该从中有所怨,而是该从中有所乐。
于是她扑哧一笑。
这一笑太突兀,众人视线齐齐集中到她身上,鹏华忘了哭,孚琛眉峰略微抽动,瞪了过来,曲陵南忙道:“不好意思啊,你继续你继续,别管我。”
鹏华捂着嘴,一双美眸欲说还休。
曲陵南摸摸脑袋道:“你可是忘了哭到哪?喂,云浦童子,你记得她哭到哪了吗?”
云浦飘在半空的蒲团上晃荡着小短腿,嬉皮笑脸道:“知道知道,师叔我记性好着呢,刚刚哭到她要回清微门没什么,就是怕别人骂你师傅苛待血亲之类,哎呀,出来得匆忙忘记带甜甜丸了,你身上可有,给我来一个。”
“哦。”这东西可是曲陵南身上常年有备的,她当即自怀里掏出玉瓶,倒出甜甜丸丢了过去,云浦塞嘴里嚼了,热心地对鹏华道:“继续啊,刚刚哭得挺好听。”
曲陵南也给自己塞了一个,转头问杜如风:“你要吗。”
杜如风眼中的笑意已然满到要溢出,却强忍着道:“这,陵南师妹自用便是。”
“啊,那师傅要吗?”曲陵南托着手掌伸过去。
孚琛瞧着她白玉般的手掌上几颗殷虹药丸,心下止不住要冒火。他早知自己这个徒儿少根筋,可再见她如此没心没肺,仍有些想长叹一声的冲动。他脸上抽动两下,正待开口呵斥,却听鹏华哭道:“叔父,叔父,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为何陵南师妹要如此折辱于我!”
孚琛暗叹这个侄女儿这番要失算了,以自己对这个笨徒弟的了解,她下一句定会说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
果不其然,曲陵南完全不明白怎么就跳跃到折辱的地步了,她眨眨眼,大惑不解地道:“我打你还是骂你了?”
“你,你……”
曲陵南大喊一声“停!”,止住她的长篇大论,又问:“我打你还是骂你了?”
鹏华只哭不答,曲陵南转头问其他人:“我打她还是骂她了?”
“少废话了,你还没动手呢。”
“那她怎的说我折辱她啦?”
“这个么,是个谜。”云浦童子跟她一唱一和,配合得默契无比,“眼泪长在旁人眼里,嘴巴长在旁人脸上,她爱哭便哭,爱说便说,你管得着么?”
“哦,”曲陵南恍然大悟,点头道,“我确实管不着。你继续,哎,杜如风,你真不要吃一个?我师叔做的可好吃了。”
杜如风看着她笑意盈盈:“多谢师妹,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来来,莫要客气。”
鹏华哀哭一声“叔父”,孚琛冷哼,长袖一挥,将她整个卷起,重重摔到地上,那手里的甜甜丸顿时撒了出去。
曲陵南疼得龇牙咧嘴,还没爬起,就见孚琛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转身神情温和地哄着他那个侄女儿回屋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