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得太多了。本想让你合情合理出口气,如今出不了气,你却责怪起我来?”杜荷脸色也变了,冷道“上午要是真打了起来,你以为自己又能得什么好处?”
两位驸马都尉气急吵了起来,周围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知该如何劝。观战台上的高阳公主、城阳公主见状,蹙起蛾眉徐徐起身。晋王便宽慰道:“只是球场上不顺,心情不佳而已。你们不必担心,且坐下。我去看一看便是。”
“崔子竟,想不到你居然有这般好身手!不如我们几个便组个固定球队如何?”
“是啊!看谁不顺眼便打一场!以击鞠分胜负!”
“这个主意好!闹起事来家里怕又要请什么家法!球场上的胜负,谁又能说什么?!”
被崔滔的狐朋狗友们团团围住的崔渊挑起眉,摇道:“我对击鞠没什么兴趣。”难不成这些人看不出来,他用的不是什么球技,而是武艺。使球杖时也不太顺手,偶尔当成横刀砍劈挑抹,那些围住他的人倒是容易一时懵了,反应不过来。
几人还待要继续缠,崔渊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崔泌、崔泳兄弟,忽然一笑,道:“我五月便要县试了,可没时间与你们饮酒作乐、游猎击鞠。”崔滔也将他们赶开,嘴里道:“你们以为我这堂弟很闲么?他可是许了我世父与他那大舅兄,定要进士入第的。”
两人声音不大不小,崔泌、崔泳兄弟听了个正着。崔泌脸上的笑容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而后又缓缓勾起了嘴角。他的神情变换得实在太快,只有一直注意着他的崔渊瞧见了,顿时心情变得极佳。而崔泳则露出了惊喜之色,忙问:“子竟兄要考贡举?”
“家中两位兄长都是门荫出仕——子由大概也不例外,我阿爷觉得一家人都是门荫不免太过难看,便命我去试试。”崔渊答道,话中颇有几分不情不愿“我对官场毫无兴趣,到时候只管报了名,交个白卷便是了。”
“我我还想与子竟兄同考省试,一起进士入第呢。”崔泳喃喃道,失落极了。
他身后的崔泌险些无法维持笑容,接道:“子竟心不在官场之上,勉强为之反倒是不美。不过,族世父毕竟对子竟期望甚高,恐怕不会容你随意敷衍罢?”
“端看我心情如何罢。”崔渊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又望向对面“怎么连晋王都过去了?歇息也够了罢。早些结束,我还能带着九娘在附近走一走。”而后,他注意到对面的角落里走出一行人来,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走在最前头的,是位身着黛紫色常服的年轻男子。他年约二十来岁,唇上蓄着短须,乍一看去有些阴鸷淡漠,但下一瞬这种感觉便被无可挑剔的笑容冲得淡了。而若说他全身上下最引人瞩目的是什么,大概就是他那一瘸一拐的右足。任何人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时,都不免望向他的右足。然而,这世上大概没有多少人的目光敢在他的右足上多停留片刻。唯恐不过是一眼,便遭了他的厌恶,为自家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这种事,并非没有生过。
太子殿下李承乾,罹患足疾之后,性情大变,沉溺于游畋玩乐。且他自幼聪明过人,但凡想要报复一个人,自然有的是法子教人一辈子都刻骨铭心。
此时此刻,他轻轻地甩着马鞭,阻止了身后人的通传,便向着晋王、杜荷、房遗爱等人走去。在靠近他们的时候,他望了一眼球场两侧的计分架,面无表情。然后,他手轻轻一抖,突然一鞭子从晋王身侧抽了过去,计分架便倒在地上,插好的小旗子散落一地。
晋王脸色越苍白了些,抿了抿嘴唇,回笑道:“阿兄来了。”
“听说杜荷、房遗爱你们正在击鞠,结束了?”太子并没有理他,而是对旁边人道。
晋王默默地离众人远了几步,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垂下的眼睛中浮现出了什么情绪。因为这个时候,所有人瞩目的对象都是他的嫡长兄。城阳公主、高阳公主立刻走了下来,观战台上剩下的人也纷纷跪拜。就算是正在球场另一侧的崔渊、崔滔等人也赶了过来,给太子见礼。
“既然没有结束,那便继续。我就在这里看着。”太子道,撩起眼皮“九郎也坐过来,十八娘、十七娘都回去。”球场边毕竟有几分危险,女眷们确实应该离得远些。晋王温声让不太情愿的高阳公主回了观战台,自己在太子身侧坐了。
“子由”翻身上了马之后,几个宗室子弟有些担心地靠近崔滔,刚想说什么,便感觉到对面射来仿佛带着刺的目光。他们本能地缩了缩颈子,立即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崔渊轻飘飘地道“不过是一场击鞠而已。胜负输赢,何必在意。就算是闹到圣人面前,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之前曾以为太子心太急了,迫不及待想要借着找子由的麻烦逼着叔母出面。但如今一看,这位虽然比几年之前更阴沉了几分,却尚有理智,还能完全控制住情绪。想必,他固然看中某些结果,却也并非十分在乎罢。
只是不知,他的容忍底线究竟是什么?而他们又是否需要因他的缘故而退让?
当然——
不能退!更不能让!
心里虽转着许多念头,但崔渊、崔滔下手都毫不留情。不过片刻之间,他们便再度配合击入一筹,追成了平局。而后,不多时,又下一筹——
反败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