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李天一盯着我,他风神玉朗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愁容。但至此,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语气柔和说“也许只是突然忘了,等过会儿就会想起来。”
我时常会突然忘记或者记起一些东西这他们也都知道,但第一次见我这么大反应的还是头一会儿。
我承认,在很多时间我的情绪化比较严重,而由于从小便缺乏家庭的正面疏导以至于我很自然会把所有情绪都堆积在心里。而只对某些特殊的人才会有这种孩子般情绪上依赖。李天一,我的祖师爷,便是这些特殊人中的一位。
揉了揉眼角留下的泪水,我随口问了一句,打算把这事给带过。
“咱接下来去哪,神皇派?还是回趟浮云山?”
李天一收拾起自己的茶具,他提醒道“过几天是道门大比的日子,你不凑凑热闹?”
我思忖着,觉得王正清应该在那儿,那两株人参给他也一样。还剩三个月的时间,晚点去找福生他们倒没什么问题。看了眼身后巴卫,后者已然驻足等待,只等我说启程。
即如此,我也不墨迹。吐了口浊气,看向头顶半出云层的太阳,一扫心中不忿,我轻呼道“出发!”
…
是日,江南道内,作为昔日道宗的神皇派小珠峰一处后山别院,坐在院子里的一个白发老人手边放瓜果的盘子里堆着一大摞剥剩下的瓜子壳。
老人一边磕着瓜子,一面又用有些唏嘘的口吻看向对面那正襟危坐的中年道人,他小声絮叨“虽说道门凋敝,久不复礼。但该有的流程该给的面子总归是要照顾到的,您这一缺席,只怕来年赋税又得涨上一截。”
对面坐的那中年道人只嗯了一声,便再无他话。
老人属实有些气不过,还欲再说,但见对面坐着的那位脸上不咸不淡,只愣愣盯着棋盘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想别的什么事情。
竹林阴翳,天空当晴。
一旁打瞌睡的道童面前的小桌被一只老手轻轻敲了敲,那身子一激灵的小道童看着那手指向一旁空了的水壶,这才后知后觉的赶忙起身端着壶跑后屋添水去了。
支开小辈后,周围再无他人,老人这才对那神皇派上当今掌教说道“近日无事,给掌教请了一卦,方算到变数起于北,掌教何不前去一试。”
早不复当初仙人模样的王正清将手里捏着的子朝前一丢。这前一刻还一副大敌当头的紧张模样,现在却随意投子认输,老人明白他的意思,故而更气恼道“朝令旦暮渡广陵,您不在乎,门人后辈又如何?”
投子后的王正清神色一松,他脸上没太多颓唐表情,但整个人的状态却是肉眼可见的差。
早年,作为道教首屈一指的天才人物,王正清无论为人处世,自有一股子神气非凡,这是旁人都能看到而唯独他本人却无法知晓。但这股子精气神,随着上一代旧怨堆积至今,本就身子孱弱不复壮年的神皇派,在经历一次不痛不痒的大事变后,宗族命运也和他这副折损后的身躯一同跌落谷底。
而这样的结局却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面对那本不该如此早衰的老人,王正清笑着将手里的棋盒放在一旁,他捻起一旁剥好的橘子,掰了一瓣送入口中。
在品尝那股酸甜滋味时,他也是第一次用有些落寞的口吻对着一位不属于神皇派的外人,吐露道“道行三十未了清,穷理尽性未修命。自握智珠不降尘,动真欲静难复心。”
对面,那个皮相老迈的家伙,则叹了口气,以前从不觉得世界变得如此之快,而如今转眼一个时代就已经过去了。
王正清的自怨自艾只是某一些人身上的缩影。但似乎,他今日来也不完全是为了解闷。
觉得时辰差不多了,王正清从口袋里掏了掏,接着摸出一副字来摊放在桌上。
对面的老人好奇归好奇,但看到王正清并未将那摊放的字正对向自己,于是也很懂的坐在原地,等待对方解惑。
王正清铺开那字,见上面蝇头小楷写了一长串,其中数术字符还不少。于是第一个念头便自然而然的跳了出来“寿命之数”。
道教里确有不少能人懂得也会帮人算命,但一般这东西不容易算准,其次,命定了也就是定了,所谓,知天易,逆天难。
当然,胡思乱想间,王正清也开口解释说“本来应该早些给你的,但这几日明长老提醒我说时辰不对,拖至今天方觉合适了。”
意识到自己之前猜错了方向,老人略微摇了下头,继而他将目光又重新放在那张摊开的纸上,心里有了些计较,但出于礼貌,他略略抬头开口问“掌教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