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打断他的话:“这不是你耽误他的问题,我也是过来人,情到深处不自禁,但是杜先生在世时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少爷,他曾经再三嘱咐我不能让小少爷走错路,他什么意思你也能明白吧。”
常生轻轻地点头:“我明白。”
陈医生突然笑了:“而且,你并不是普通人吧。”
常生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神明显地开始闪躲。
陈医生似笑非笑:“你前几个月受伤了,动手术了,刀口还在吗?”
常生下意识地捂住腹部,他有些发抖,陈医生又说:“你别慌,只要你配合,我不会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也不会让你成为世人的研究对象。”他说着,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个大信封:“我也不卖关子有话直说了,这里面是我的一些研究资料,你想自己看还是我直接告诉你结果?”
常生说不出话,他只觉得全身无力,最的秘密被人当众揭穿。
“现代医学的发展应该超过你的想象,比如从骨骼从牙齿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年龄,实际上从血液及组织切片中也能推断出,当然这根本不准确,可是我也不需要结果有多准确,超过一百年就已经是答案了,”陈医生将信封里的纸张慢慢地抽出来:“你多大年纪?”
常生呆呆地望着他手里的纸,他觉得害怕。
“看起来,你三十岁出头,但是我的实验结果是你的身体年龄超过一百岁以上,这是为什么?我研究错了吗?”陈医生把纸张摊着铺开:“于是我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他停下话语,抬头看着常生:“你不是正常人。”
他没有等常生回答,继续说道:“我是个理性的科研工作者,相信科学的结果超过一切,几年前你替小少爷挡过一刀,刀伤从前贯穿到后,中间的心脏却没有受伤,其实不是避开了心脏,而是心脏自我痊愈了,这不是奇迹,而是你的特殊体质,我分析了你的细胞结构,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是新陈代谢却处于极低的水平,几乎是停滞的,所以我做了个实验,很简单,用病毒侵入组织,这个时候,组织的新陈代谢突然加快,细胞分裂加速,迅速地消灭了病毒,在没有任何外界抗生素的情况下,这个速度太惊人了。”
他说的话有太多陌生的词,常生并不能完全听懂,他没有反驳,事实上他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因为他现在只觉得害怕。
如果少爷在身边的话……
陈医生看着摊开的研究报告:“我认为你那一次刀伤的伤疤应该也不会遗留下来,如果你要反驳的话,就把那道致命的伤疤给我看,我收回刚才所有的发言。”
“不用了。”常生终于艰难地开口。
“同理,这次你被车撞了,我去医院调查过,医生说你没有内出血点,所以他推测你没有受重伤,这完全是一个医生的推论,而不是我作为一个研究者的,车祸时大少爷是目击者,他告诉我撞击很严重不可能不内脏破裂,我相信大少爷对于这件事的判断能力,我的结论和刚才一样,你的内脏开始破裂了,流血了,但是自我修复了,同样,手术的刀伤也不会留下来,因为你本身有非常强的身体修复能力,”陈医生收回视线,他抬起头:“你是一个不会死的人。”
他的口型动得很慢,很坚定,就像六百年前,他们说:
他的确不是正常的,他的父母老了,他没有,他的弟弟妹妹老了,他没有,他的妻子老了,他没有,他的儿子老了,他没有,他们都死了,他没有。
他们曾经抓到过他,说他被妖物附体,火从脚下烧起来,熊熊大火燃烧着,隔着红色的火焰他看见同族们恶意的眼神,他们真的要他死,他们说他毁了常家的福气,他必须死去,在大义的名下。
火烧了很久,他们走开了,以为妖物被消灭了。
天下起雨,火被浇灭,他还活着,全身被烧伤的疼痛让他止不住地惨叫,没有人帮他,空旷的野外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如呜咽的风声,像在嘲笑他的落魄和悲惨。
他以为他会死,可是没有。
妻子过世那天他遵守了当初新婚时的诺言,他要和她同年同月同日死去,天上下着雪,湖面结了很厚的冰,凛冽地风卷着冰屑刮破了脸,很多道的血痕,再被冻起,他拼命地砸着冰面,双手流血,冷得没有知觉,只有执著的必须陪她死去的念头。
他跳入寒冷的湖水,沉下去,以为会就此死去。
可是没有,他醒来时水温柔和,不知是多少年后。
他是一个妖物,一个不会死的人。
他曾经不想活着,不想被人发现,他隐居了很多很多年,他曾经想像一座山,一条河,一块石头,只做单调的背景,不想被人关注,不想被人温暖,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爱上了一个人。
他想和他在一起,并且情愿接受那个人死后继续成百上千年的心痛与孤单。
但是即使是这样,他都做不到了。
陈医生咳嗽了一声:“常生?”
常生回过神,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
“你别怕,我不会把我的研究成果公布出来,不会让你成为研究品,我说这些只是为了你承认,”陈医生温和地笑了:“你和小少爷不一样,不,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常生勉强地点头:“我知道。”
“这份资料只有一份,我可以现在就当你的面销毁。”陈医生掏出打火机,放在洁白的纸张上:“只有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