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滢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别墅内、躺在沙上,周围不同的脚步声杂乱却飘渺,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似乎有人在说话……不想理……景滢恍惚间抱紧了怀里软绒绒的小东西,只觉得平静了些,有了几分睡意。
梦境……要是能去梦境里就好了。
……
好在景滢做好了“如果自己失去意识”的计划·六,景雪云立刻赶到平阳街,以景家的名义善后——其实就是现身给出一个官方解释,比如“我徒弟刚才清理门户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不用担心”之类的凡尔赛之语,笑迷迷道歉的嘴脸无比欠揍,让一干和景雪云相识的老东西恨的牙痒痒。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异人不是没有,但都是些怪物。像景滢这种嘴甜漂亮无欲无求乖巧好说话的……那是真没有啊!
“运气运气,随便收的徒弟,小孩下手没分寸,哈哈哈。”景雪云满面春风的将备好的礼盒放下,笑着给主位上坐着的老头拱手赔罪,“毁了您老的宝地,多包涵,多包涵啊!”
“……哼,你收的好徒弟!”鹤老妇恨不得将茶碗扔到景雪云脸上,“改天带来给我看看。”
这就算是入了老妇的眼,景雪云替景滢应了下来,含蓄的问了老妇的重孙近况如何云云。如果景滢的状态能再好些,普雷厄之眼大概就会给出“相亲的萌芽”之类的说法。
宫玉成和白敬泉才是为黄泗溪之死善后的人。一个作为黄泗溪的乙方,一个是黄泗溪的继承者,联手编织出了“刚才的光爆是治病过程的正常现象,黄泗溪不日会露面主持大局”的谎言,真假难辨——届时拥有黄泗溪外表和记忆的人本欲就会出面,补全这弥天大谎最关键的一环。
或许,在他人眼中,拥有同样的皮囊、同样的记忆,和本人也没区别?这是一个宫玉成和白敬泉都无暇关心的问题。
桑涅恩忠诚的执行景滢的意志,将黄泗溪生前的心腹赶尽杀绝——对于死者来说,被一个女仆装等身手办追砍八百米绝对是一种荒谬而充满幻想的死法。
但不好玩。
厉景坐在景滢身边,想起那一刻仍觉得心悸——极致痛苦给景滢带来的绝望通过天眼之间的联系利剑般扎在厉景心间。感同身受,厉景能想象那一瞬间景滢收到了多大冲击。
“……”厉景静静的看着半梦半醒的红裙女孩蜷缩在身边,将小狗搂在怀里,眼中无喜无悲,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人偶,只剩下足够美丽的皮囊。
“刚才生了什么?”罗耶娅整个身体都黯淡了几分,是不是就像没信号的电视般闪烁几下——如果厉景平时和罗耶娅交流足够多,此时就会现小二次元现在的脾气简直称得上怯懦,“我感觉不到她了。”
厉景讲到“替身自爆”时罗耶娅第一次尖叫出声,将景滢怀中的小狗吵醒,眨着葡萄似的大眼睛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此时此刻,来自于里境的小狗看不见罗耶娅。
“你怎么会让她做这种事?!”罗耶娅惊恐的跌坐在茶几上,“替身的传感率是百分之一百二十!”
这就意味着在替身自爆时,景滢比自己爆炸还要痛苦……厉景甚至连一句“抱歉”都说不出,只能沉默着。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谁都没关系。”
罗耶娅乳燕般扑到景滢怀里,声音都带了些哭腔:“你醒了!我在沼泽见不到你……”
“看来,对我来说,昏迷和睡觉是不一样的。”景滢坐起,将不停歪脑袋表示疑惑的小狗抱到罗耶娅面前,“你妹妹,茉莉。”
“你自己找死还乱捡东西回来!”罗耶娅的脾气随着颜色回到了体内,气势汹汹的质问景滢,“我哪来的——”
小狗终于看见了罗耶娅,尾巴兴奋的摇成螺旋桨挣扎着靠近罗耶娅,热情的舔了舔罗耶娅墨绿色的触手长,顿时将接下来狂风暴雨般的诘责打断了。罗耶娅显然不适应和其他生命如此亲密,一时间手足无措,让景滢压力锐减。
就在景滢悄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抬眼却对上了一双深邃如渊的双眸。
如果面对罗耶娅时景滢会想办法转移注意敷衍过去,景滢面对厉景时就只剩本能似的心虚了。
“嗯……那个……我没想死,只是好奇——好奇自爆什么的都是什么感觉。”景滢有气无力的缩成一团,挤出不尴不尬的笑脸,“诶呀头好晕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好不好嘛~”
厉景见惯了弹指间打爆对面的景滢,突然面对可怜兮兮、蔫巴小孩式求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景滢的普雷厄之眼还没恢复,但察言观色的本事比以前还要敏锐几分,干脆抓住厉景的胳膊生涩的晃来晃去。
“以后注意分寸,不为你自己也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不希望你死的人。”厉景无所适从的抽回手臂,板着脸孔却没有一点威慑力,“他们在收尾,都很顺利。”
“有你在我当然不会担心。”景滢凝视着厉景的双眼,或许是因为虚弱,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温柔,“如果——”
被桑涅恩推开的门吹进一阵冷风,搅散了客厅里的温度。桑涅恩左手深深的嵌进尸体的脊柱里,将大半个壮硕男人轻松的拎到景滢面前——缺失的那一小半是男人的双臂和膝盖以下的部位。
“目标死亡,请确认。”
鼻尖萦绕着粘稠的血腥味,景滢勉强催动了普雷厄之眼确认了残尸的身份,看着地板上滴落的血迹愁——宫玉成看见不管是否表现出来都会介意的,要赶紧收拾干净才行。
“请问景滢是否需要其他帮助?”桑涅恩将一块破烂的浅粉布料叠好,放到景滢手边,“桑涅恩会竭尽全力。”
“……这就足够了,每个人都需要为他们的欲|望自己努力。来,陪我一起复盘吧。”景滢拉着桑涅恩坐到自己身边,从茶几上拿过了宫玉成留下的记录本。
对于景滢来说,这是一次惊险但收获颇丰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