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在这时,那些站在校门的人当中,一个中年女人突然质问道:“凭什么恢复晚自习?一天天的课已经够多了,你们想学习的自己回家也一样学,拖着所有人搞到那么晚,万一高考前把身体搞垮了没法参加,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一群家长跟着喊:“是啊,想学的自己回家学,别搞这种拖堂,现在学生压力本来就够大的了。”
钟校长回头看了看校外的家长们,有些为难地和其他几个校领导对视一眼,学校的态度一向希望息事宁人,所以当初众多家长提出取消晚自习后,校方怕这些家长闹事只能妥协,可如今校方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大概也是鞍子县史上第一次学生和家长隔空喊话。
史敏在晴也耳边说:“六班的家长。”
晴也丝毫不慌,喇叭一举直接说道:“这位家长在跟我们谈论责任,那我们今天到场的全体学生就来跟你谈谈责任。
你说想学的可以自己回家学,那么回家后不懂不会的题是不是可以去你家请教你?自己无法理清的复习框架是否可以请你帮忙理清?如果无法合理分配时间,是否也可以请你帮大家分配课后三个小时的复习进程并起到督促的作用?
你一句怕身体搞垮,就硬生生剥夺所有学生每天三个小时的时间,四个月就是36o个小时,如果因为你们的孩子体质弱,无法承担过重的学习任务,从而耽误所有人36o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大家在这36o个小时内无法做到效率最大化导致高考失利,这个责任你是否可以承担?
如果你可以保证我们在场的每一位学生未来的前途,我们立刻散场,请这位家长回答!”
瞬间,更多的家长开始声力挺恢复晚自习,他们当中绝大多数的家长在取消晚自习时不是没有意见,只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件多大的事,也压根没有重视过。
而晴也直接将晚自习和前途挂钩后,所有人家长都炸了,原本保持沉默的家长全部开始声为自家的孩子争取利益。
仿佛在很短的时间内,那些反对晚自习的家长就被声音包围了,两方家长吵得面红耳赤。
晴也再次拿起喇叭看向校领导:“我谨代表所有鞍中学生请求学校酌情考虑恢复晚自习…”
话说到这,一群老师已经来到五楼直奔她而来,晴也侧过头去看着那群老师,眼神毫不闪躲,盯着他们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说完她直接将喇叭放在地上,而后她被带去了教导处,在她离开后,那些平日里浑浑噩噩,内敛害羞的学生纷纷蹲下身接过她放下的喇叭,就像一种无声的传承,她走了,把对高考最后的决心留给了他们。
而铺天盖地的喊声终于打动了校方,他们顶着那部分反对的声音,在最后关头为这群高三学子辟出了天地,保证了他们接下来的晚自习场地和教师资源,终于,那群家长的声音淹没在大家的热血中,就连那些围观的居民都能感受到大门之内学生们被点燃的青春,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校方最终没有为难晴也,只是对她进行了一番教育,直到很晚的时候,钟校长处理完外面的事走进教导处,晴也抬起头看着他,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可钟校长只是对她说了句:“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晴也怔怔地站起身,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校长。”
钟校长什么话也没说,点了点头,晴也快走出门口的时候,钟校长才在她身后落了句:“幸苦了,孩子。”
晴也转过头的时候红了眼圈,钟校长笑着说:“祝你高考顺利。”
晴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负重的神情,她迎着夜色离开了这所待了大半年的校园,熟悉的操场、熟悉的走廊、熟悉的教室,再见了。
……
晴也是在第二天早晨跟随爸爸离开鞍子县的,除了李岚芳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不想看见送别的场景,与其说怕看见别人掉眼泪,其实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就这样挺好的,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只是,她一个人坐在车后座不停编辑着信息,想向邢武解释着自己的离开,打了很多很多文字,最后车轮碾过一道深坑,坑里泥水四溅,飞到玻璃上,晴也被颠地放下手机看着车窗上的泥点,目光投向玻璃外的画面。
可爱的大妈挎着篮子和卖蒜的老板打着嘴炮,几个初中生你追我赶地跑着,后面跟着一群摇着尾巴的土狗,信箱上退了色的绿色油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重新刷过,街角卖炸串的摊子,大爷套着破围裙满手黑灰,脸上却亦如她初来那天一样,挂着亲和的笑容。
时间在这里变得很慢,这个似被尘封在上个世纪的县城,有着它自己的安逸和平和,挣扎和彷徨,奋勇和坚韧。
也许它展得很慢,也许它无法和大城市相比,可这里的人们并不会被与身俱来的环境压倒,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里会变成一个焕然一新的地方。
晴也的嘴角忽然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她低下头将那些冗长的文字全部删除了,只是告诉他:我和爸爸回北京了。
她想,他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