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怀愫
芙蓉榭中收拾了两天箱笼,到了永秀回老宅的日子。
她换上一身素色衣裙,去竹外一枝轩向父亲拜别。
轩内种着百竽翠竹,还未夏至,日头和煦,照得百杆翠竹莹莹生绿。
容寅戴着竹斗笠,怀中抱着一只小黄猫儿,坐在竹林间的石棋桌凳边,伸着手在揉猫咪的脑袋。
石棋桌上铺着软毡,保哥儿正在学画。
小猫就是虎子,保哥儿偷偷把虎子藏在书袋里背着来上课,容寅一见,眼睛都亮了几分:“这是虎子罢?”
名字还是他取的。
保哥儿愈加惊奇:“先生爹怎么知道?”先生爹简直什么都知道!
容寅揉揉保哥儿的脑袋:“今日我们不学字了,学画小虎好不好?”
虎子生得毛黄灿烂,一双虎眼圆溜溜瞪着,容寅用小虾丸子贿赂它,保哥儿告诉先生爹:“娘钓不着鱼,用鱼饵饼子喂它!”
知道虎子日日睡在真娘枕头边,容寅将它抱在怀中,点小猫的鼻尖:“你好福气。”
他指上有鱼虾腥味,小虎翕动鼻尖,伸着舌头轻轻去舔。
永秀就站竹林边:“爹,我这便要去老宅了。”
容寅停下抚摸虎子的手,望着永秀的目光幽沉,这个女孩不是他想的,但这些年从来也没有亏待过她。
他再厌了罗氏,也不会迁怒永秀,叮嘱她道:“你去老宅,要好好听你大伯母的教导,好好孝敬祖母。”
“是。”永秀垂头立着。
“家里给你预备的嫁妆银子是一万两,已经叫账房送到老宅了。”加上公中给的,足可以备下一份厚厚的妆奁。
便是在厚嫁女儿的江南,这样的妆奁也很可观了。
“你姨娘是你姨娘,你是你。”
永秀眩然欲泣,但她生生忍住,规规矩矩拜别了父亲。
又去月洞门前拜别嫡母,最后才是去西院花厅向朝华告辞。
永秀去时,东西两院的管事婆子都排在左右两边的廊庑下。
似这样的排场,是每月初一才有的,这会儿还未到初一,百灵便问:“这是要忙端阳大节?”
一个婆子见是五姑娘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回道:“回姑娘的话,是忙夏至宴。”
夏至在端阳之后,老爷和三姑娘要为夫人作生辰,那天别苑水岸边要放数百盏河灯为夫人祈福。
甘棠站在门边张望一眼,看见永秀,很快就笑着往廊下来:“五姑娘来了,快往这边来。”
永秀随甘棠走进花厅,自从姐姐管家之后,她就再没进过西花厅。
此时举目一望,屋中陈设家具全都改换过,青帐素桌,世殊时异。
朝华坐在山水云屏椅上,趁着空档喝了口茶:“东西都收拾好了?离得也近,有什么短少了就让丫头们回来取。”
“是。”永秀垂着脑袋,两姐妹只有在老宅的时候,在祖母和令舒的屋中,才会装出几分亲近来。
有时永秀会想,姐姐跟她这也算是在“彩衣娱亲”。
“方才已经拜别了父亲母亲,再同姐姐别过,我这就……就往老宅去了。”
甘棠奉上个粉彩烧梅花小茶盅,永秀伸手接过。
“嗯。”朝华淡淡颔,说了句跟容寅一样的吩咐:“去了老宅,好好跟四妹妹学。”
永秀点头,托着小茶盅迟迟未饮,她骤然抬,声音微微颤:“姐姐,我能不能……”能不能去跟姨娘说一声,隔着门说一声再走。
永秀还未开口,朝华已经知道她想求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