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打断了她们,姜萱抬头看去,黑衣少年单手执刀立于后房门处,肩背挺直,眉目冷肃。
他冷声喝道:“哭有何用!”
“血海大恨,复仇就是!”
“将仇人一个个千刀万剐,今日是如何得意的,他日便一刀一刀将其杀死,都偿命来!”
卫桓冷声问:“莫不是,你们仍视姜琨为父?不肯讨逼害生母之仇!”
“自然不是!”
姐弟两个齐声喊出,姜钰“腾”一声站起冲出去,抬头对着卫桓怒喝:“他不是我爹!他不是!”
十岁男孩涨红脸,厉声喊道:“我要杀了他!还有她们!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声嘶力竭,青筋暴突。
“母仇不共戴天。”
姜萱站起身,眉目清冷神色含恨:“父女之义,昌邑弃杀之时已殆尽。纵妾一再截杀,无义逼母惨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若说昌邑踹车抛弃以逃生,姜萱当时伤心失望,却并未真正对姜琨生出太多怨恨。人性如此,看重自己的命无可厚非,只她自此将父亲一角从心中剔除出去罢了。
谁知姜琨竟一不做二不休。
姜琨重名她知道,所以她事前也做了应对准备,只是万万想不到对方竟芥蒂至此!
虎毒尚不食子,就仅仅因为姐弟两个被迫见过他最不堪的一面,竟就心生杀念,辣手无情。
最后生生逼死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嫁予姜琨近二十载,孝顺姑舅,伺候夫婿,生儿育女,打理内宅,无功劳也有苦劳,竟就这么生生被逼死了。
得知夫婿默许她一双儿女回不来,无计可施之下,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城头跃下,摔得脑浆崩裂粉身碎骨!
姜萱一闭眼,就忆起当日惨状,慈母昔日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最后统统化作支离破碎的一泊红白血腥。
恨悲,巨恸,心脏一阵绞痛。
泪水决堤。
她努力忍着不哭出声,可喉头哽咽压抑不住发出短促呜咽,浑身颤抖着,视野模糊,已看不清眼前的人和一切。
卫桓见了,一时心中隐痛被触动,闭了闭目,他哑声道:“若要哭,就大声哭出来,哭过这一回,往后就不要再哭!”
姜萱喉头一哽。
蓦地,她痛哭失声。
哭声从喉间溢出,她不再压抑着,所有心酸委屈和悲伤随着眼泪倾泻而出。她哭得眼晕,情绪激动下疲惫到顶点的身体经受不住,骤一阵晕眩,她忽晃了晃。
一只臂膀架住,不彪壮却坚实有力,沉默无声却可作支撑,她抱住这条臂膀,终于放声大哭。
哀哭穿透耳膜,卫桓闭上眼。
久久,久到哭声沙哑力竭,他才睁开,手一用力,穿过后房门,将姐弟二人提进前堂,放置在刚才坐的墙角处。
姐弟抱头,哑哑呜咽。
肆意悲哭一场后,眼眶红肿得和个核桃似的,姜萱和姜钰要祭奠亡母。
董夫人坠亡,当时情况危急,姐弟两个没能给她收尸,也没能哭灵祭奠,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稍有条件,自然不肯落下。
往东三十余里是一个小县,买了香烛冥糨,纸钱纸马,果品茶食。姐弟二人把那个石制供台擦洗干净,供上茶果祭品,而后将一个簇新的朱漆灵位请了上去。
上书“母董氏夫人之位”。
簇新的排位,簇新的字迹,是姜钰一笔一划亲手写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