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预感变得更加清晰。
塔砂用几十秒扫完了一整本笔记,她在埃德温进屋的第一分钟推开门,走了进去。
旅店走廊上开着灯,灯光柔和明亮,能与地球上的小旅馆媲美。但房间中却非常昏暗,没点着灯,只点着蜡烛,塔砂要遁入阴影中轻而易举。她可以夜视的眼睛环顾着埃德温的房间,这房间的氛围与旅社和都城格格不入。
塔砂自己也住在旅店当中,这家旅馆的房间也充满了都城的魔导科技气息,用水照明等等相当方便。这个房间却不同,它太……太古典了,太符合刚穿越的塔砂对奇幻世界的假想。
墙壁上订着各式各样的相框与图卷,它们层层叠叠地覆盖了所有墙纸。地上堆放着各种本子和卷轴,通道因为堆积的杂物显得非常窄小,沿途陈旧的架子上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和干枯的植物。塔砂与一个盛着绿色液体的骷髅玻璃瓶对视了一眼,一转头又看见一只长着蜂鸟翅膀的蝴蝶。坩埚悬挂在壁炉上方,再往上挂着埃瑞安的地图。
维克多笑了出来。
太滑稽了,在塔砂这种外行人眼中,这活脱脱是个“魔法师的房间”,但在维克多这样与真正的法师打过无数交道的存在眼里,这一幕简直荒唐到好笑。
毫无用处的植物被风干,模仿出草药的造型;小鸟和昆虫被拆解拼凑出类似魔法生物标本的玩意,边上画着假想解剖图,一本正经地写着这种魔法生物作为施法原料的使用方法。所谓埃瑞安地图的图纸上画着一大片数百年前的埃瑞安也没存在过的大陆,上面居然还画着行走路线图,“横穿娜迦的出生地?就凭一个不到传奇等级的红袍法师、一个游吟诗人、一个花瓶公主和一个脑子进水的骑士,还有他们的爱与勇气?”维克多讥笑道,“啊,爱与勇气大概能给他们的临终时光增加一点乐趣。”
塔砂叹了口气,假想应验了。
这根本不是个法师,而是个——拿地球上存在的人群比方——是个考据派阿宅,文艺扑街写手,热爱历史的大龄中二病。塔砂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人了,她有个亲戚家的小孩,是个和人说话手会发抖的社交障碍,内向怕生笨嘴笨舌,以至于看起来阴沉不好相处——埃德温盯着塔砂的肩膀哪里是出于傲慢或警戒,他根本是跟人说话时不敢看人家眼睛啊!
这样想来,维克多肯定也见过类似的人。有艺术家灵魂收集癖的恶魔,绝对见识过一两个不擅长社交的怪咖。
在书架中翻来找去的埃德温终于找到了第二册小说,他转过身来,被走进房间的塔砂吓了一跳。他的嘴唇动了动,不知要怎么说,便将对方突然进屋的问题置之脑后,只把笔记本放进了塔砂手中。
“第二册。”他说,推了推眼镜,眼巴巴看着塔砂。
这次塔砂不再用正常速度掩饰,直接飞快地翻了一遍。和第一本一样,里面出现的咒语和真实种族设定全都相当严谨。
“你书写的世界观非常成熟完善。”塔砂说,“能凭空假想出这么多完善的咒语和种族,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埃德温仓促地笑了一下,仿佛对这评价有点窘迫。他吞吞吐吐地说:“也不全是原创……”
“难道有什么参考吗?”塔砂问,故作为难地说,“如果参考了别的小说却不标注出来,那恐怕对参考的作者来说不太公平。”
“不是的!”埃德温脱口而出,“我这是以史为鉴,有资料可以取材……参考,参考一些资料,大图书馆里有很多。”
“包括法术吗?”塔砂追问道,“我以为大图书馆中不会收录法术书呢。”
岂止不会收录,法术书早已销声匿迹,在成为禁书集中销毁很多年后,人们无视它,将它遗忘了。
埃德温闭上了嘴巴。
如今他真正地警戒了起来,仿佛知道自己不善言辞,他选择一言不发。埃德温又变回了开头那个不合作的阴郁怪人,不过塔砂想了解的东西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这不可能是个施法者,顶多是个模仿者。
隐士法师的猜想被推翻,一个狂热历史爱好者的形象取而代之。店老板说埃德温从小喜欢泡图书馆,后来终于走火入魔,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可能他才是对的,阿比盖尔口中那个神秘聪慧的叔叔,只是小姑娘想象美化的成果。更大的可能性是埃德温只误打误撞得到了一本法术书,为此心醉神迷。他多半没有半点魔法天赋,又缺乏魔法原料,即便用了最最正确的手势与咒语,也完成不了任何一个法术。
难道旅店的守护阵是他误打误撞制造出来的吗?
不对,要是埃德温能成功布置魔法阵还能定期维护,他就不可能只是个把法术书当成取材来源的蹩脚作家。
施法者另有其人。
问题是,要怎么将这个人找出来。
“杀了他,毁掉法术书。”维克多轻松地说,“被持续维护的守护阵和其中接触过法术书的人,绝对有一些联系。”
“别闹。”塔砂说,“我可不是来结仇的。”
“那把守护阵破坏掉,这次没开玩笑。”维克多说,“维护阵法的人绝对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让他们来找你,没有什么办法比这方便。”
这其实也不算多好的主意,因为这个守护法阵……
塔砂忽然停了下来。